太子心心念念这么多年的人,就是给那些小喽啰一百个胆子,谅他们也不敢碰。
或是,想用这招引他涉险,仓促赶赴绵州,去寻孟程意?
只可惜,萧朔高看了他对这位夫人的感情。
不杀她,只是看在幼时的那点情分。
假扮另一人与她翻云覆雨,也不过是受人胁迫,不得已而为之。
更何况,他都要死了,他连自己的命都不在意,又怎么会在意旁人的死活?
孟程意?
撒谎成性,娇堕顽劣,品性俗鄙……他一时都找不出她的优点。
死了就死了吧。
毛止见他虽捏皱了信纸,却始终一言不发,欠了欠身,便退下不再打扰他。
刚走到门口,他忽然听到王爷深深的叹了一口气。
“…即刻备马。”
耳边夹杂着雨雾的寒风呼啸,强弩之末的身子寒意渗骨,在马上颠簸了数日,萧岂一次次问自己:
当真如孟程意所说,他是疯了?
再一次次否定。
不,他没疯,他十分清晰地明白自己在做什么。
他知道,他远比口上说的更喜欢她。
从小就喜欢,所以才在几月前派人撺掇孟哲亭,让她嫁过来,以完成这辈子唯一纯粹只为自己的心愿。
他不敢承认又不得不承认,这是他对她做的极自私的事。
他知道,他舍不得掐死她。
即便那日没有看到她受辱的证据,他也下不了那个手。处死她的过程如此漫长,不是为了折磨,而是不停在心中为她搜罗借口。
他知道,他恨很多人,唯独从没想过害她。
那封和离书是在她嫁进王府之前写好的,他早有打算,只要她陪一月,就一个月。后来只是舍不得,才一拖再拖。
他知道,他万分妒忌萧朔。他无法忍受,明明小时候是他与她先相识,萧朔却后来者居上,被她一口一个“朔哥哥”的叫,他却越来越却不受待见。
还有翻墨。
比起与萧朔的藕断丝连,他更无法忍受她对翻墨直白的、炽烈的、无所保留的、没有任何前提的爱。
凭什么?
一个连面具都摘不了的毁容男人、一个身份低贱的小喽啰,凭什么就能得到他永远永远都从她那求不来的……爱。
他甚至、甚至问她,如果翻墨也久罹重病,她还会爱吗?
她说会,她竟然说会。
在那之前,他还能骗骗自己的心:孟程意讨厌他,是因为他病弱。
而他病弱是因为中毒,如果他没有中毒,也许他苦苦不敢要的,就能变得不再遥远。
他自讨苦吃地问出那个问题,而她无所保留的说出实话。
她的回答让他意识到,不怪他的身份,不怪他的经历,不怪他的病,不怪他身上的任何。
孟程意就是讨厌他,讨厌他的灵魂。
哪怕她厌恶的是他的双眼呢?他可以剜掉;是他的手指,他可以砍去……
偏偏是灵魂,他无可奈何。
即便是巫医燕胥,怕也帮不了他。
死亡将近,他没有那么多时间了,去求得她哪怕一丝一毫的爱。
满满,这应该是最后一面,我把你从山寨带出来,放你回京,然后如你所愿,让你当上王太妃。
这样一来,是不是就不欠你了?
濒临毒发的痛苦让萧岂的大脑越发迟钝,他想得越来越少,每天只是木然地骑马、赶路。
只有在下属汇报行程进度,听到还有几日能到达绵州时,脸上才有一丝人气。
路还是太远了。
远得他一天比一天不安。
累死好几匹马后,他望见了重峦叠嶂的山群。
绵州,到了。
“主子,咱们先进城?”
“不进城,进山。”萧岂沉声道。
并非他被冲昏了头脑,一刻也等不了的要知道孟程意的下落,也不是一颗心焦躁的不知怎么好,跳得他饱受其苦。
只是城中眼线杂多,关键时刻,越低调,越稳妥。
毛止扭头望了望身后的十几个人。
“怎么进?”
第43章 你也被抓了?
永远昏暗的地牢中,时间的流逝变得极为模糊。
山匪们的行动也不分昼夜,有时一整日没动静,有时欢庆数十个时辰。
孟程意艰难地消化着冉秋背叛的事实,却想不通,她与她口中的“大人”,为何要将她送到黑虎寨中。
而寨中的人,又为何只是关着她?
黑虎寨建在山中,整个寨子都是石头屋,地牢四壁也皆是坚硬的一体石块,莫说挖通,想抠下来两块散石抛着玩,都能累废一双手。
孟程意如今身上可以称得上是武器的只剩袖中的咪咪。
除了等待,她什么都做不了。
然而还没等到黑虎寨的破绽,先叫她等来了一个人。
那日,她靠在石壁上,闭目养神,听到牢房前有脚步声,装作迷糊半睁双目,却意外看到一个绝不该出现在这儿的熟悉侧影。
一瞬间,她的心脏几乎要跳出来,那个名字脱口而出。
“翻墨?”
山匪与男人同时朝她看来。
在看见那张脸时,孟程意先是愣神,随后惊愕。
此人面部没有伤痕,不是翻墨,五官平平无奇,倒和萧岂有几分相像。
不,不止是相像。
对上他的眼神,孟程意即刻确定,他就是萧岂。
萧岂被关进她隔壁。
孟程意暗自琢磨着,他来此地的意图。
首先排除掉是为她而来,其次也不可能真是被绑来的。
萧岂应该是觉得时日不多,怕萧朔一事会有异变,因此亲自前来搜寻证据。
不论如何,他的出现代表变动,有了变动,才有改变局势的机会。
萧岂被关了没一会儿,便咳嗽不止,吸引来了门口看守的山匪。
山匪见他一副快要咳死的模样,有些慌了,这男人衣着打扮很不一般,像是家境很好的读书人,随身带着各种贵重物品,若能联系上他的家人,还能再捞一笔。
可现在死了算怎么回事?
孟程意见时机正好,对那看守的山匪喊:“我会医术,我能给他止咳。”
山匪半信半疑,但一个病弱书生,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谅他们也翻不出花。
孟程意成功钻进萧岂所在的牢房,给他点穴止咳,她问的细致,过程缓慢,山匪在门口看了会儿,见他俩都挺老实,便坐回了牢房前。
“你怎么也被抓了?”孟程意压低声音问他。
萧岂面色难看,咳嗽并不是装出来的,身上冷得像从冰窖爬出来。
他没有立即回答孟程意的问题,而是从怀中掏出药丸服下。
孟程意静静等了一会儿,见他没有开口的意思,偏偏自己此时需要求着他,只好又问:“你
是来找证据的?有法子出去吗?”
“没有。”萧岂冷冷地说。
孟程意信他才怪。
果然,没一会儿看守的山匪换班,新来的那位虽在装扮上和山匪们一模一样,那张脸却眼熟。
是萧岂身边的侍卫毛止。
孟程意离开恭王府前与萧岂几乎决裂,可此时她孤立无援,能伸能屈,放下脸面说好话:“王爷,你走的时候能不能带上我?”
萧岂瞥她一眼,没说行,也没说不行,态度依旧冷漠。
随后他闭目养神,孟程意则对着他的脸张牙舞爪。
软的不行来硬的,“萧岂,你要是不帮我,我就告诉他们,你是恭王。”
萧岂淡淡“嗯”了声,依旧无动于衷。
孟程意没招了,同样靠在墙壁上休息,心说:你不带就不带,我会跟就行。
她在心中推演着各种可能出现的情况,时间不知不觉的过去,她忽然打了个喷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