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见这道人褐发紧束,长眉若须,丹目狭长,广袖如云,看起来倒是有几分仙风道骨的样子,只是他颧骨异突,两片薄唇上的八字胡令其如优孟衣冠。
“在下赤琰子,云游修士是也。”说着再次作揖:“早年游历时曾遇到过相似病状。”
巽风道人赶忙起身回礼:“那就有劳道友了。”说着撇了一眼灵香。
灵香歪了歪头,一脸无所谓的样子。
赤琰子探了探陆英的鼻息,又把了一通脉,沉吟片刻,从怀中取出一枚成色不过中品的丹药,将其喂下,又点了他周身穴位,以内力催动药丸生效。
盏茶功夫,陆英唇色渐淡,青面稍褪,似有好转。
巽风道人见状,不禁大喜,忙拉着赤琰子的手以表感谢。
这厢两人还在互相客套,只听有人喊道:“吐血了!吐血了!”
只见陆英面色煞白,口中鲜血汩汩流出。
赤琰子见状忙探其脉息,其脉忽急忽缓,若有若无,似有归天之兆。
这可慌了巽风道人,忙问何故。
赤琰子摇了摇头歉而拜下:“恕在下才疏学浅,实在不知为何……”
这下巽风道人更急了,欲上前运功内窥其筋脉五脏。
灵香见状连忙喝止:“真人此番作为,只会令其命丧黄泉!”
在场众人皆是一惊,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哪来的女娃,竟敢在巽风真人面前口出狂言。
巽风道人亦是一惊,随即便恼了。
“老夫敬你是天纵奇才,且年幼无知,对你百般忍让。现如今本宗弟子命悬一线,你竟还如此狂悖,是何道理!”
灵香听巽风道人呵斥也不恼,淡然说道:“本来晚辈有九成把握救他,可经赤琰子前辈一番折腾后,也就只剩下了五成,若真人再行逆天之法,便是生机全无,大罗神仙来了,也救不了了。”
这话说得赤琰子老脸一红,却也不说话。
巽风道人闻言仔细一想:这女娃一开始确实不见慌乱,方才却不顾礼数制止于他,可见所言非虚。
灵香观其收了法力,便知他是听了进去,开口说道:“虽说一开始晚辈存有私心,可他当时确也是需要贵派灵药方能解救。”
她慢慢走向陆英,从腰间取出一丹药,顿时满屋飘香,只见此丹外露金光,竟是极品续命丹!
在场众人谁都没有认出来,却知此丹绝非凡品,直到赤琰子惊骇间叫出了名字,众人这才倒吸了一口凉气。
“续命丹!”
续命丹可是千金难求,世间所知此丹不过三枚,皆在多年前不知所踪,这女娃到底是什么来历,竟能有如此宝贝,且丝毫不见吝色!
巽风道人亦是一惊,随即面露愧色:这可比十粒锻体丹珍贵多了,就是之前的两粒洗髓丹也不及此一粒!
这娃娃竟能不计前嫌用以救他宗门之徒,可见格局之大,令他实在惭愧!
只见灵香将续命丹喂向陆英助其吞下,却并没有以法诀令丹药运转周身,只是取出银针封住其百会、璇玑、膻中、气海、关元五穴,又示意道僮将他扶起,再次封住风府、神道、灵台、悬枢、腰阳关五穴,并不时地捻转银针。
此番操作约莫一刻,可灵香却是汗流不止,这几大要穴至关重要,若不仔细,便是取人性命。
“晚辈道行浅薄,助其运转周天之事,还得烦请高人。”
巽风道人见她如此,也知此法颇费心力,正欲掐诀提气,却再次遭到灵香制止。
“真人莫慌,这运转周天须得与我配合起针,赤琰子前辈是懂行之人,还望助晚辈一力。”灵香说着朝赤琰子行了个道礼。
赤琰子正为自己学艺不精以致陆英身陷险境而自责不已,听她如此要求,忙上前答道:“自当倾尽全力!”
随即与陆英四掌相对,提气运力。
“前辈可以开始了,只是莫要太急,待我起针完毕,便可收起功法。”
盏茶功夫,便见赤琰子额湿颊红,陆英亦是如此,灵香方才起针。
先是腰阳关穴,约莫半柱香时间方起悬枢穴,再半柱香先后取了灵台、神道二穴,两穴间不过弹指,之后便不断捻转百会,不再拔针。
巽风道人方才看出,这是要为陆英打通任督哇!若真是这样,那这份人情可就欠大了!
此时灵香迅速捻转璇玑、膻中、气海、关元四穴,又弹指间起出这四道穴位和风府穴的银针,最后起出百会。
“前辈,快快收手,当心自伤!”
赤琰子闻言急急撤力,随即一旁自行调息。
众人忙碌间,谁也不曾留意暗处盯着他们的一双眼睛,而这人死死地瞪了一眼灵香后,消失在了人群中。
第4章 心计得逞获重楼
“善他人之恶即为恶……”
“人为善,则以善待之;人为恶,则仁义不可为……”
这是哪里,为何我会在此!是何人在论道……
……
混沌中,陆英浑浑噩噩不知何去何从,前无去路,后无可退。
“足下之道,踏而平之;潜心之道,探而求之。踟蹰不前,无道可言……”
此言一出,犹如醍醐灌顶。
是啊,拜师修行不正是为了求道么,道之路必将上下而求索啊!
……
自疗伤之日起已过了三日,陆英却一直不见醒转,且面色逐渐蜡黄。
众人皆谓此人命不久矣,却见灵香仍是无所谓状,每日依旧游山闲信。
就连巽风道人亦是坦然,除了不时前来探望,便是安心处理宗门之事,仿佛对此不再关心。
这日正午,巽风道人与灵香不约而同来探陆英。
“真人好巧,也真是算好了时辰哇。”
“你个女娃,可莫再打趣老夫,口无遮拦的,当心以后叫人打了去。”巽风道人笑骂道:“太上宗可是记着你这份恩情,算起来离掌教出关之日不远了,到时候还能少了你的?”
“不敢不敢,好说好说。”灵香这两日也算是与巽风极为熟稔了,一老一少不时还会互相打趣一番。
“只是今日是陆英的关键,想必还是得有人推他一把,方能迈去那道坎。”说着伸手请巽风真人进了屋子。
此时陆英周身似有无形之气,却又断断续续不肯释出。
灵香见状掐起手诀,附耳对他不知说了些什么。
只见其气顿时浑厚,倾然而出,片刻又归于平静。
竟是突破了桎梏直达筑基!
陆英双目微睁,只觉身心豁达,经络通畅,丹田处若有若无似有一物,只是太过虚渺,不甚真切,一时令他难以琢磨。
“好!好哇!”巽风道人不禁抚须大笑。
建宗以来,除掌教嫡传的几个弟子修达筑基,便再无人有所精进,现如今又有宗徒突破,想来掌教定会提前出关。
果不其然,当夜太上宗掌教烈阳真人便出了关室,召集几大长老齐聚商讨收徒之事。
第二日,灵香刚刚调完晨息,便有道童前来相请。
一踏上议事殿,便见一老者负手而立,巽风道人在旁,二人似乎在商讨着什么。待灵香上前行过道礼自报家门后,老者才转身。
只见他鬓发如雪,长眉入须,目若深潭,眸如星辰,怎一个道骨仙风终绝俗。
老者见她便是一愣,不过弹指又神色如常。
“女娃,这位便是本宗掌教烈阳真人。”
灵香闻言再次行了个道礼,口中称道:“见过真人。”
烈阳真人见她虽年纪轻轻,却识礼有度,不慌不乱,顿生欣赏之意。
随即三人就灵香此行目的商讨了一番,她依旧以两粒极品洗髓丹为筹,求取九叶重楼,二位真人见她并未挟恩图报,亦无其他要求所言,更是欣赏,自然满口答应下来。
陆英现下是烈阳真人的亲传弟子,听闻灵香明日要走,特意请了恩假,前去拜谢。
“道兄悟性极高前途无量,其实有我没我终会突破。再者我这也是本分而为,实在不用如此客气。”
“不敢当姑娘道兄之称,姑娘于某不仅有救命之恩,更是有点化之德,若不嫌弃,直呼在下名讳即可。”陆英说着朝灵香拜下。
“快快莫要如此,”灵香赶紧扶起他:“你比我痴长几岁,若不嫌弃,便以师兄妹相称吧”
论入道之久,陆英远不及灵香,论修为,灵香亦是强于他,这兄妹相称,他自认为并不够格,只是几日相处下来便知其性情爽直,从不娇柔,她若如此说,便是真心。
“那可真是便宜了在下,若是以后有某效力之时,定竭尽所能!”
“那师兄就莫要客气了,只是我还有句话,望师兄好生思量。”
“但说无妨。”陆英正色。
“师兄仁心仁德本是好事,但放虎隐于林,林中弱兔仍是命途堪忧,还望师兄斟酌行事,切勿不得法门,以致后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