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说门中还有谁不见了踪影,便是乾元真人座下的守诚。无人知他去了哪里,同屋的师兄弟们一起床便不见他的踪影,饶是寻了许久也未曾寻到。
倒是乾元真人丢了弟子也不捉急,便是一众弟子报与他,也未见其面上有什么急色,只道是孩子大了,出去疯玩个几日便会回来,不必担心云云。
众弟子心下俱是纳闷,虽说守诚不是师父座下的大弟子,可也是自小便跟着师父修习道法的,平日里虽严苛了些,却是真切如父子一般,现下师父竟这样淡定,实是怪异得很。
乾元真人能如此从容,自是知晓了他的去处。那日他本是在坐禅,偏的一张道符飞入殿内,他接过一看,竟是一张传音符。
传音符这物件倒是不稀奇,稀奇的是这传音符的画法。
寻常传音符中规中矩的,用以传声留话,可这张传音符一看便是出自灵香手笔,且不说那符画得如何随意潦草,便是收尾之处的笔锋,也被改成了一个圈。
用灵香的话来说,这般便能将她的话传得更是到位些,省着她的这些师兄们上了年纪听不真切,万一听岔了去却是不好了。
乾元真人见着这符便知是灵香定要有事,只笑着捻指将那
收尾的圈抹了去,才又捻指催动了传音符——这深更半夜的,本就是在高山之上,又是空旷殿内,若真是直接催动了这符,怕是漫山都要响彻灵香的嗓音了。
传音符一被催动,果然是比上回上清真人那张声音小了许多,却也如同坊间叫卖一般,也不知灵香哪来这么大的嗓门,真是半丝女儿家的样子也没有。
只见符箓自上端开始燃了起来,便听见大殿上回响着灵香的声音:“想来二师兄如今还不曾入睡,这般便叨扰了。现下我要往古竹林去一趟,须借守诚一用,不日便全须全尾地还回来,切莫着急上火。”
话音刚落,那黄符便燃尽,化作了符灰飘散开来。乾元真人听后只得无奈一笑,如今收到这张传音符,怕是灵香现下人已然是在古竹林了,便是计较,难不成还驾云追去不成,且不说路程遥远,便是到了地方,那古竹林的阵法他也是无可奈何的。
乾元真人再次凝神屏气,安坐蒲垫,权当方才什么事情也没发生过。
再说这守诚,正会着周公大神,却忽的被拉坐起来,连反应都来不及,便被捂住了口鼻。他本是以为遇到了强盗,却忽的记起自己早已是道门中人,哪个强盗会不长心眼,竟敢劫掠他元清派?
可待他定睛看去,却看到了灵香,这可叫他大惊失色——强盗固然是不可怕的,可怕的是面前这位,便是强盗也要退避三舍的。
这小姑奶奶怎的半丝男女大防也没有,大半夜的竟跑到他的房间内!?
且不说如今他身上只着寸缕,况且隔间还有其他男弟子在,便是修行之人,也不能这般全然不顾不是?
只听灵香嘘了一声道:“现下有些事情要你陪我走上一遭,晚了便来不及了,你师父那我已经告知,你快些穿上衣服跟我走。”
走一遭是没什么,可要他穿上衣服,姑奶奶你倒是回避一下啊。
只听得灵香做贼一般催促着,守诚裹着被褥,费了好大力才挣脱了她的手。
“师姑若是有事,知会一声便是,我定是会帮忙的,只是劳驾师姑回避一下,我好穿上衣物不是?”
灵香闻言面上一红,随即转身走到了屏后,口中还嘟囔着她什么没见过之类,或是大丈夫合该不拘小节云云。
二人一出了元清山门,守诚便抓起一把土一扬,手诀翻飞间,他和灵香便站在了古竹林外。
可灵香这次却没有吹起玉笛,而是吩咐他先在此地等候,说是片刻便会有地精前来接引。话还说着,便自顾自地走入了竹林之中。
守诚心下甚是诧异,究竟是什么事非要半夜前来,又是什么让这小师姑竟连等接引地精的功夫也没有?
约摸半柱香的功夫,果然竹林内就传来了滚动之声,两个地精递了灯笼,便领着守诚入了阵中。
行了有一刻,阵中昏天暗地散去后,便见着竹杖老人的小院,可院中却是空无一人,全无灵香两人的踪迹。
守诚心中疑惑不解,忙问着一旁的地精,那地精却是瘪了瘪嘴,让守诚跟着,便自顾自地滚了起来。
守诚一路跟随,行至屋后又拐了好几个弯,只见着一个空地上,灵香同竹杖老人正蹲在地上不知在做着甚,嘴上还不停地咕哝着,似是在议论着什么。
第110章 紫叶金昙稀罕物
守诚走近了,才听清了这一老一少在嘀咕着什么。
“这物事儿当真有用?”灵香将信将疑。
“噫!瞅你这话说的,老家伙何时诓过你?”听了灵香这般问着,竹杖老人立时便这么回了她,“你且等着吧,待素晖落下,那番子景象怕是你也不舍摘下的。”
守诚不知二人究竟说的什么,便轻咳了一声走上前去行了一道礼。
“呀,守诚来了。”灵香回头望了他一眼,随即又转过了头,“来的正是时候,快快过来,这紫叶金昙便要开了。”
紫叶金昙?倒是从未听过。
守诚疑惑上前,这才看见,这一老一少竟是蹲守着一株盆栽,只是那盆栽竟是紫色的茎叶,上还有两朵白色骨朵,看着像是昙花。
小师姑大半夜将他叫醒莫不是就为了跑来看这昙花一现?
不对!昙花乃是夏秋之物,现如今便要开春了,又怎会是昙花?
正当守诚满心疑问之时,只见一道清晖落下,不偏不倚洒在盆栽之上,那两朵骨朵似是在不断汲取着月晖中的灵力,竟有了开放之势。
“哎哎!你看你看,老头我没骗你吧!”竹杖老人说着,面上尽是得意。
灵香像是没空搭理他一般,只屏气凝神地望着紫叶金昙,好似她一个闪神,这花骨朵便娇羞了不再开了一般。
只见那花瓣随着月晖的浇灌,一层一层地打开了,本是白色的骨朵,却在绽放之时慢慢变成了金色,那瓣叶上好似镀了层金光,竟有丝丝精纯灵气萦绕在其中。
守诚从未见过这番景象,一时间看呆了。
就在这时,竹杖老人却突然开了口:“这便移不开眼了?不过是外瓣开了而已,待会等这花苞全开见着蕊了才是精妙呢!”
确实,如今不过是外头的一些丝瓣张开了而已,其中还有骨朵仍旧是闭合着的,却已是夺目非常。
“这宝贝若是盛开,且还得一两个时辰呢!”竹杖老人面上得意之色更甚,仿佛是在显摆一般。
这……
这不就是昙花么?
守诚心中如此想着,便也这般问了出来,竹杖老人听了却是砸着嘴睨了一眼他。
“说是昙花倒也不错,可花也有百种不是。这可是三十年出芽,三十年抽枝,三十年结笼,结了笼还要再等上个十年才有的今日,老夫可是花了大心思的,哪是一般的昙花可比的?”
“便说是百年好了,还要这般强说了,生怕我空占了你便宜似的。”灵香目不转睛地盯着那花笼,开口说道。
“哎呀,你这小女娃娃真真是,没活过百年,又怎知这百年的忍辱负重。”竹杖老人埋怨着。
灵香闻言却是笑了:“倒是不知你这老头儿忍了那般辱,负了何种重?”
竹杖老人撇了撇嘴嘟囔道:“真真是不通风月,木鱼脑袋。”
约莫盏茶功夫,那紫叶金昙的花的灵气竟忽的爆了一下,如同油蜡上的火光爆出的火星一般,便是这一刻,花笼竟张了开来,隐约可见其中丝蕊,正是这样,花笼周围的灵气竟更加地浓郁了,隐隐泛着金光,便是天上的亏凸月,也不及这光华的半分。
“如何,我这紫叶金昙确是个宝贝吧!”竹杖老人笑着捋了捋胡子,连着那胡梢也好似得意了起来。
又是过了半个时辰,合拢的花瓣张得更开了,其中丝蕊也挺立了起来,不断地散发出灵气,而它的外瓣,竟变得透明了,薄薄一片,仿若蝉翼,瓣中纹路清晰可见。
“倒还真是个稀罕物,老头你从哪弄的,怎的就这一株?”灵香目不转睛地盯着,眼中尽是羡慕。
“噫!还就这一株,小丫头你倒是说得轻巧,为了培育这宝贝,我可是费了老大的劲了,十坛中才出了这么一坛。”竹杖老人胡子都飞起来了,心中直道灵香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哎呀,可惜可惜了,不然我便讨上一株去闲云居,炼丹入药便方便许多了。”灵香一脸惋惜道。
竹杖老人闻言立时警醒起来,这小土匪可是会做那明抢的事的,前些年他那好些物件可被她抢了去,便是哭都没处哭,真真是肠子都悔青了。
可他又偏是有个什么好东西便要显摆一下的性子,灵香他又是喜欢得紧,如此倒是便宜了她不少东西。
紫叶金昙终是盛开了,花托青紫,外瓣剔透,内瓣皎洁,花蕊金黄,滑丝花柱俱是洁白。看上去本是莹白的花,却不断散发出金色的灵气,令人见了心生赞意,叹为观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