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笔文斋 > 综合其它 > [三国]“病弱”谋士,战绩可查 > [三国]“病弱”谋士,战绩可查 第199节
  顾至垂着视线,盯着不远处的宫灯,并袖一揖:
  “陛下此言让臣惶恐。陛下贵为天子,岂会有不妥当之处?”
  说是惶恐,可他的面上没有半点惶恐之意。几乎就差直言“确实如此”,“陛下何必多次一问”。
  这似曾相识的一幕,让刘协不禁想起初见那年,那震耳欲聋,以“明白就好,离我远点”这八个字做解读的自我介绍,刹那间,他失了语,坐在五重席铺叠的座位上,顺着顾至的视线,一同看向殿中那盏栩栩如生,仿佛一个侍女举着鱼篓的宫灯。
  两人无声而坐,同时盯着等人高的青铜灯具。
  不知过了多久,在顾至感到无聊,想要找个理由告退的时候,刘协的声音再次嗡嗡响起。
  “朕初登位的那几年,见多了风雨。朕在年幼之时,曾以为士兵恣意作乱,在宫中屠戮宫人便是世间最严酷的事。直到董卓篡逆,朕看到西凉贼兵屠戮无辜的黔首,看到百姓无处可归,无粮可用,只能易子而食……朕才知晓,真正严酷的黄泉之景,朕一直未曾经历过。”
  顾至脸上漫不经意的神色褪去,他侧过头,第一次正视上首的这位帝王。
  “朕曾想……若是朕能早出生几年,早一些做出改变,在一切变故来临前正本清源,是否能改变大汉的危局,让那些百姓免遭屠戮,免受丧亲之痛?”
  比起最初那句“朕不好”的虚假抱怨,方才的那两段话,带着清晰可见的真实,并非纯然的表演。
  顾至望着眼前这位年轻力壮,却与曹操一样现出少许老态的天子,难以抑制心中的感慨。
  这个世界的刘协,不缺聪慧与手段,也不缺进取之心,更有爱民体恤之意,唯独缺了时势。
  他在十余岁稚龄亲自为民赈灾,识破贪官蠹虫的手段,斩杀首恶。
  又下诏罢兵劝农,欲派遣使者游走天下,问民间疾苦。
  可他终究不过是浩然洪流中的渺小一粟,改变不了泱泱大势。
  哪怕他贵为天子,最终也只能任天摆布,在沧浪中浮沉。
  顾至望着刘协眼底的不甘与怅然,略作思索,徐徐开口:
  “陛下若是早几年出生,未必不会步质帝的后尘。”
  汉质帝倒是生得早,但因为过早显露锋芒,被梁家毒杀。
  刘协的母亲就是被何皇后毒死的,若他再早出生几年,只怕也逃不过何皇后的毒手。
  “退一步而言,若陛下早几年出生,兴许先帝的寿数也会有所改变。若先帝不死,何进亦不会被诛,则董卓无法进京……弘农王,亦不会被废,死于毒酒。”
  一个变量会带来一系列的变化。如果刘协早出生几年,他或许会死在权力斗争中,更有可能永远做他的陈留王,一辈子与皇位无缘。
  “臣曾听过一句话——未曾踏上的另一条小径,兴许布满了荆棘,比如今这条满是坎坷的行途更糟。”
  曾经没有踏上的那条路不一定会更好,他只是受不甘的情绪驱使,美化了那条不曾走过的道路。
  刘协蓦然一怔。
  他回忆着幼年的不顺,想起鸩毒生母的何皇后与逼迫祖母的何进,不得不承认,顾至刚才的所言,不仅仅是一个猜想,更是极有可能发生的事实。
  眼中沸腾的不甘,如同被针扎毁的牛皮囊,轰然坍塌。
  只余怅然。
  刘协将玉杯中的酒水一饮而尽,在宫侍准备上前续酒的时候,抬手制止。
  他询问顾至:“丞相这几日可还安好?”
  顾至回道:“丞相身康体健,只是偶感不适,并无大碍。”
  “那就好。”刘协垂眸看向空了的酒杯,冁然一笑,“那就好。”
  顾至不知道这接连两次的“那就好”指代的是什么,有什么不同。
  他无意深究,就势起身。
  在顾至提出辞意之前,刘协再次抬首,与他对视。
  “顾卿,陪朕喝一杯。”
  第158章 锻体
  不久前的毒酒事件历历在目。听到刘协要与他喝酒, 顾至的神色微不可查地一顿,探究地看向刘协。
  刘协神色如常,仿佛并未意识到自己这句话会引来怎样的猜测。
  顾至收回目光, 直言道:“臣不善饮酒,陛下若有雅兴,不妨去找其他人。”
  御座上方寂然无声。上首的帝王久久未语,只从喉咙口涌出一道无声的叹息。
  顾至没有再在宫中逗留。在向这位时运不济的帝王行完臣礼,他转过身, 步履未停地走出宫殿。
  纵然刘协没有任何理由对他下手,只是单纯地想找人饮酌,聊一聊心事, 他也不能留下。
  他与刘协没有相交之心。过去不能, 以后亦是不能。
  繁杂的心绪被暂且搁置, 顾至回到家中, 取出早些日子备好的木匣,纳入怀中。
  当他再次推开院门,通体金灿的烈阳已迫临西山, 几缕余晖洒在巷道内,仿佛在为他指引明路。
  顾至在门口停留了一会儿, 敲响隔壁的院门。
  为他开门的是荀彧, 似已久候多时。
  融融霞光笼着眼前之人的面庞, 将他唇边的弧度映得更加明暖。
  “ 阿漻回来了?”
  心中那隐约浮现,沉闷而晦暗的阴霾一扫而空,顾至向前一步, 离开墙角聚集的阴影,来到夕阳投落的门前。
  顾至回以一笑,将怀中拢着的木匣交给炳烛, 对着荀彧低声诉苦:
  “耽搁了大半日,好歹没错过宵禁的时候。”
  走入院中,郭嘉与张机正在树下玩六博,戏志才与荀攸捧着一卷竹简,在林荫的另一侧阅读。
  郭嘉正百无聊赖地瞅着棋局,察觉到门边的动静,抬眼一瞧,当即丢下手中的博箸,麻溜地起身。
  “腹中早已空空,敲起战鼓,可算是把主人家等来了。”
  其余几人都对郭嘉的调侃见怪不怪,唯独张机疑惑地瞥了顾至与荀彧一眼,唇张开又闭上,什么也没问出口。
  荀攸将一切看在眼里,视而未见地放下书简,小心地收入竹箧。
  宴请的人员到齐,炳烛备好桌椅,请各位开饭。
  待用过飧食,小酌过后,张机询问顾至:“你说的那位‘性子幽静,惯爱独处,得骗过来把脉’的子侄在何处?”
  正欲起身辞别的荀攸停下动作,无声调转目光,投往顾至的所在。
  顾至亦不偏不倚地看向荀攸,没有任何掩饰的意味。
  直到这时,张机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面上现出几分抱歉的神色。
  荀彧解围道:“舍侄近日偶然不适,劳烦先生。”
  被二度点到的荀攸缄默不语。
  他近日并未觉得不适,但既然叔父如此言道,那他也只能当做自己不适。
  荀攸没在刚才的事上扭扯,从容地坐在院中的木枰上。
  正事在前,张机亦抛开所有心绪,坐在荀攸的前方,取出脉枕为他诊断。
  把了许久的脉,张机捋着长胡不语,示意荀攸张口,查看舌象。
  当着众人的面,荀攸毫无挂碍,当场照做。
  张机看完舌象,换了另一只手继续诊脉,有一茬没一茬地顺着胡髯,仍然沉默。
  有了先前的案例,顾至现在一见到张机反复诊脉,沉默不语就会生出不好的预感。
  再加上荀攸在原著中亡故的时间与荀彧、荀悦颇为接近,顾至忍耐再三,终究还是开口询问:
  “仲景兄,情况如何?”
  “小友卫气不固,三腑失调,平日不过是乏力了些,可一旦外邪入侵,袭入体内,怕是会来势汹汹,难以招架,有碍寿数。”
  这话让在场的其他人俱是一怔。
  这些年荀攸鲜少生病,亦不曾和郭嘉一样过食过饮,睡眠无节律,谁能想到他如今的体质并不比郭嘉好上多少。
  张机见众人面色讶然,缓缓摇首,顺长的胡髯随之摆动:
  “过饮、过食,过劳、少食,过度耗费心神,少觉,都会侵害脏腑,湿困暗耗,不利气血。”
  荀彧急问道:“可有调理之法?”
  张机道:“耗损虽多,好在尚未伤及根本,只需耐心调养,避免操劳,按时用餐,自能康复。”
  见荀彧神色舒缓,张机向他借取笔墨:
  “待我开一副方子,先让郎君饮用月余,再做调整。”
  哪怕被断言“有碍寿数”也不曾蹙眉的荀攸,在听到“先饮药月余”这几个字时,不由变了神色。
  郭嘉站在一旁,顺势问道:“荀家从兄至少要饮药三月,我得饮药四月,荀家侄儿三腑俱伤,怎么也得饮药五月吧?”
  张机正色道:“此乃脏腑之症,更需细细调养,少说也要一年半载。”
  眼见荀攸面上的异色肉眼可见地扩大,郭嘉轻笑,竟有几分不怀好意。
  “公达需得好好调养,按时饮药,莫要糟蹋自个的身子。”
  荀攸已恢复往常的神色,丝毫未将郭嘉的话放在心上。
  他看向藏着隐忧的荀彧,低声道。
  “从叔莫要担忧,攸自当注意己身。”
  顾至看不得郭嘉这副找了难兄难弟就开始清闲的模样,阴恻恻地开口:
  “奉孝莫要笑得太过开怀,从明日起,每天卯时,我来寻找奉孝,带你去城外跑上一圈。”
  郭嘉的笑意顿时从面上消失。
  须臾,他上身一晃,竟是学着顾至曾经的模样,“虚弱”地往旁边一歪,倒在炳烛身上。
  炳烛不明内情,当真以为郭嘉疾病发作,焦急地将人扶住。
  郭嘉“咳咳”地掩唇,满面虚弱:“在□□弱,怕是不能同去,只得辜负明远的好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