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眨眼,他又活过来。
“好。”他微笑着走过来,“尝尝宁宁姑娘的手艺。”
黎宁的手艺一般般,家常口味,跟阿辰那个当过大厨的人没法比。
但墨玉沙喝的很满意,还夸了黎宁。
“不错,够格当个小丫鬟了。”
黎宁收拾碗筷,没回应他这句调侃的话。
她在想,还要不要逼墨玉沙掉马甲。
从去御龙山复活大白时,墨玉沙就显得有些恍惚,时常走神。
和她说话时,他还能保持以往的样子,但独处时,就会陷入很不好的情绪中。
像刚才,那种不似活人的沉冷表情以前从未有过。
他在大荒,肯定发生过很糟糕的事。
黎宁心软了,算了,他不想承认就不承认吧,她把该说的话说到就行。
收拾干净厨房,黎宁对墨玉沙说:“墨公子,我心中有想不通的事,你能不能跟我聊聊?”
“什么事?”
“关于陌星河的事。”黎宁直直望着他的眼睛,“我一天想不通,一天就睡不着觉。”
墨玉沙的目光落在黎宁脸上好一会儿,才轻嗤一声,道:“行吧,你这死脑筋的小丫头。”
两人走出船舱,在船尾的小甲板上席地而坐。
天已经彻底黑了下来,他们现在还没到岩浆海,脚下依旧是大荒的山川河流。
夜风徐徐吹来,扬起墨玉沙披散在肩头的黑发,他头发很长,坐着时,发尾垂落一截到地板上。
黎宁坐在他对面,开口道:“你能不能以男人的角度帮我分析一下,陌星河为什么不肯露面?”
“不愿见就不见呗,你为什么非揪着不放?”墨玉沙背靠栏杆,双手环胸看着黎宁。
“因为我想告诉他一些事。”黎宁道,“我爹的死,我不怪他。”
黎宁没有在墨玉沙脸上看到任何不正常的表情,他依旧如在密林墓碑前一样,不咸不淡,纯看戏的样子。
“我不想让他背负着愧疚活一辈子,更不想他因此对我生出什么报恩的心思。”
“我虽然失去了那几年的记忆,但我了解我爹的为人,他救他并不图他报答什么。”
“我希望陌星河能从过去的枷锁中挣脱出来,好好面对他的人生。”
“不管是要报仇还是壮大自己,都不用强行和我扯上关系。”
“虽然我爹因他而死,但我活的好好的,这些年虽然不是太好过,但也熬过来了,大家都是单独的个体,不用非捆绑在一起。”
“总而言之就是一句话,我不需要他报恩。”
既然你不肯脱马甲,那我也只好这么跟你坦白了。
黎宁一口气把心里想说的话全说出来,然后盯着墨玉沙,想看他听了之后有什么反应。
这次,墨玉沙终于给出点不一样的反应了。
但不是黎宁期待的解脱或者松了口气的样子,反而是冷漠。
他原本是带了点笑意在听她说话的,听完之后,那点笑意就冻结在他脸上,他冷冷的盯着黎宁。
那种冰冷的视线中,仿佛还夹带了几分恨意。
“白姑娘跟我说这么多,不会是还把我当陌星河吧?”墨玉沙冷冰冰道。
“你到底凭什么,认定我就是陌星河的?”
“我,我没有。”黎宁没想到他会是这么个反应,心虚的眼神四处游移,“我就随便说说,不是说了闲聊嘛。”
“既然你非要听我的意见,那我就告诉你,如果我是陌星河,避而不见的理由只有一个,不想看见你。”
墨玉沙说完,站起来大步走了。
他生气了。
黎宁独自坐在地板上,望着墨玉沙气冲冲的背影,有点莫名其妙。
这是墨玉沙第一次对她发脾气,但是为什么?
如果他是陌星河,听到她这么说,不该觉得解脱吗?
如果他不是,更没必要生这么大的气啊。
黎宁想不通,也只能不想了。
楼船的速度很快,后半夜时已经飞到了岩浆海上空,大概第二天上午就能飞到九渊大陆。
浊渊在九渊大陆的西北方向,临着沉渊宗和天渊宗,是九渊大陆最鱼龙混杂的混乱之地。
黎宁没去过浊渊,只听过各种关于浊渊的黑暗传闻,那是个相当于现代恐。怖。基。地的地方。
这么说,墨玉沙就是个恐怖头子。
怪不得阴晴不定的,说翻脸就翻脸。
黎宁一晚上坐在船头看夜景,墨玉沙走后就没再出现。
第二天清早,楼船已经进入大陆最南边的灵渊宗地界。
灵渊宗是个遍地水城的医修大宗门,上任女掌门还跟明修儒联姻,结果怀孕后期不知道怎么的就动了胎气早产了。
女掌门死于难产,生下的那个孩子就是明庭晔。
明庭晔早产了两个月,先天不足,所以十岁还没法筑基。
要不是挖了陌星河的剑骨,他就只能当个凡人。
按说,女掌门是修士,就算修为没有明修儒那么高,也不该难产的。
但事情扯上明修儒,谁知道内幕是什么。
黎宁无所事事胡思乱想时,身后传来墨玉沙的声音。
“白姑娘,该你履行你的承诺了。”
“啊?什么承诺?”黎宁转身,就见墨玉沙只穿了白色中衣,披头散发站在中间的房门口。
一副刚睡醒,但依旧在生气想找茬的样子。
“你不会是忘了我当初答应帮你的条件?”墨玉沙冷冷盯着黎宁。
“我记得我是让你来当小丫鬟服侍我的,不是请了个祖宗回来供着。”
黎宁:“……”差点忘了。
“请问公子需要我做什么?”黎宁立即小跑着上前,“是要帮你打洗脸水吗?”
“不用,进来帮我更衣束发。”墨玉沙低头看了眼黎宁,没有表情的转身走进房间。
黎宁跟着他进去,见他站在镂空雕花的木架大床前,床上放着一套藏蓝色长袍。
这意思是等她过去帮他穿吗?
你没手吗?
黎宁在心里翻了个白眼,表面上还是规规矩矩的过去,伸手拿起床上那套长袍。
墨玉沙身形高大,比黎宁高了一个头不止,他的衣袍自然也十分宽大。
黎宁拎起那藏蓝色长袍,袍子比她人都高。
她费劲地双手高高举着袍子,往墨玉沙身上比划。
“公子,你能蹲一下吗?你太高了,我给你穿不上。”
黎宁站在墨玉沙身后,试图把手中的长袍往他身上披。
“你不会踩凳子?”墨玉沙站着不动。
黎宁只好找了个凳子踩着,笨拙的把长袍往男人身上套。
她从没帮人穿过衣服,还是男装,比划了一会儿,才想起来,应该先穿袖子。
“公子,抬一下手臂。”黎宁从凳子上下来,绕到墨玉沙面前,把长袍的一边袖子口递到他手边。
墨玉沙低头看了眼,“错了,另一边。”
黎宁又调换袖口,手忙脚乱,衣服很大,布料又很光滑,她没拿好不小心滑到了地上。
“看把你笨的。”墨玉沙紧绷的神色终于稍微松了一点,他弯腰捡起衣服,自己往身上穿。
“不好意思,第一次当丫鬟,业务不熟练。”黎宁陪着笑脸说。
“不熟多练。”
墨玉沙拉着脸,自己穿好外袍,束好腰带,然后坐到窗户前面的桌前。
“帮我束发。”他拿起桌上的牛角梳子递给黎宁。
黎宁接过梳子,站在墨玉沙的身后,看着他及腰的乌黑长发,手迟迟没往上落。
男人的头哪能随便摸。
她确定,墨玉沙非但没把她的话听进去,还故意要跟她搞暧昧。
“怎么了?头发也不会梳吗?”
等了片刻,始终没等到动静的墨玉沙扭头看了眼黎宁,他还是那副冷冷的样子,但眼神已经透着几分恶趣味。
“不会梳发髻,梳通顺就行。”他左手撑在桌子上,歪斜着身子的说。
黎宁明知道他在故意搞暧昧,也得硬着头皮上。
谁让她答应要给人做小丫鬟呢?
黎宁手持梳子缓慢给墨玉沙梳头发,她的手触碰到他光滑的发丝,仿佛绸缎从手背上划过。
她想起两人中了药在乾蒙山黑天黑地厮混的那几日,她的手,曾无数次穿过他的头发,抓挠他的发根。
有时候把他扯疼了,他还会柔声笑着调侃:“轻点,别给我扯成秃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