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岩却很怕她这样看他。
他想也没想,就一把扣住她的手,“我没有想瞒着你。”
“但你这样做了。”闻雪也不挣脱。
她之所以没生气,不过是看到了他的焦头烂额,他的心烦意乱。如果不是遇到难事,他不会这样,所以她不想跟他吵,只是想听他亲口告诉她,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可不可以告诉她。
她是他的女朋友啊。
见贺岩深深地看着她,她低声说:“当然我也有事情瞒着你,今天都告诉你,前几天我收到了周献发来的好友请求,他换了头像,是我的照片。我总觉得,是出了什么我不知道的事。”
贺岩下颌紧绷。
不过他还有理智,没有像之前那样攥紧她的手。
“你先答应我一件事。”他沉默许久后,开口。
闻雪的心都乱了半拍,还是第一次看他露出这种表情,她勉强镇定:“只要我能做到。”
“你能。”
“嗯。”
“你在公园碰到他的那天晚上,我也去见了他。”贺岩语气平静,没有一丝起伏,她惊得起身,却被他用粗粝的指腹揉着手背安抚,他继续说,“他说要跟我谈笔生意,我拒绝了。”
闻雪怔了怔,难以置信,“生意?”
她很聪明,一点就通。
茫然几秒后立刻明白他口中的“生意”是什么,一定跟她有关,否则他不会到了现在还隐忍着怒意。
贺岩不愿意说得太明白。
闻雪不是生意,他也不允许任何人这样看待她。
“我忍他很久了,那天加班到很晚,本来就挺烦。”贺岩说到这里,语调放低,含糊地一笔带过,“和他动了手,就这样,真的就这样。”
闻雪骤然记起,也是那天后直到前几天,她才见到他。
所以那段时间他没出现,并不只是因为工作忙,还因为——
她慌乱地拉过他,却不知道该从哪里开始检查,是脸,是手臂,还是她看不到的地方,又受了什么伤,她顿感不知所措,嘴唇颤抖。
贺岩拥住她,“没事,都好了。”
“现在呢?”她喉咙有些发紧,“不止这样,是不是?”
贺岩微不可察地叹了一口气,还是走到了这一步。
这是他最不想面临的局面。
上辈子周献也用同样的手段打压林柏舟,起初闻雪并没有动摇,她也没有理会周献,在林柏舟的人生中,她是最重要的那个人,但她不是唯一重要的那个。
林柏舟有母亲,有妹妹。
闻雪有多敬佩方丽容,就有多自责给她带来的无妄之灾。
方丽容白手起家一手创立的公司,被周献整得几乎无法喘气。从头到尾,周献都没有“欺负”闻雪,但他所做的一切,都是闻雪来承受压力。
更不要说,为了阻止林柏舟靠近她,周献多次折磨,伤害他。
闻雪的动摇,不是因为她软弱,而是她太善良。
“贺岩,回答我。”她仰起头,一瞬不瞬地盯着他,问道。
“几个项目被他搅黄了,停滞了。”他言简意赅地说,“这只是个开始。”
闻雪愣住。
之前她就知道周献心狠手辣,可知道归知道,当他真的蛮横地付诸行动时,她仍然难以置信,世界上怎么会有人,仅仅只是因为见过她几面,他们甚至没有任何的感情,至少她对他一点都没有,他就能对毫不相干的,无冤无仇的人做出没有底线的事?
很快她气血翻涌,她从来没有这样厌恶过一个人。
她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挣脱了贺岩的怀抱,像无头苍蝇般找到手
机,她要通过他的请求,她要亲口问他,你凭什么,你凭什么!
“闻雪!”
贺岩从背后抱住她,感觉到她纤弱的身躯在发抖,他缓声道:“冷静,听我说。”
她气得脸色发白,嘴唇紧抿。
他呼吸沉稳,在她耳边说:“我和周湛都商量好了,激怒他不代表我们很被动,他不知道我和周湛的关系,这也是在让他亮出底牌,我在明,周湛在暗,这样一来,周献背后都有哪些人,一目了然。”
表面上,周献和周湛都是敌不动我不动,互相僵持着,拉锯战持续个近十年也不是没可能。
但周湛不想等,贺岩也不想等。
现在贺岩加入进来,周献动了,局势悄无声息地发生变化。
“可能用不了多久,半年,一年……”贺岩低声,“撑过去了,就好了。”
他说的每一个字,闻雪都听得很认真。
可她不傻,她知道他说的是最好的结果,“撑不过去呢?”
贺岩沉默。
闻雪哽咽:“长亚是你和越江哥的心血,不行,不能这样——”
贺岩听出她的动摇,一颗心直直下沉。他能想象到,上辈子的她有多无助,自责,痛苦,他抱紧了她,声音里带了些恳求,“别担心,老吴那边我会安排好,公司每一个人我都会安排好。”
“那你呢?”
她问道。
那你呢?你刚成年便一头扎进社会里,什么苦没吃过,你用一双手拼到了今天的成绩,你的心血要怎么办?
“不重要。”他埋在她颈侧,嗅着她的气息,“好的结果,坏的结果我都想到了,只要你在我身边就好,你别动摇,也别离开,闻雪,我只要求你别离开我,你刚答应了。”
闻雪感觉一呼一吸都变得艰涩。
她连痛苦都不敢太大声,她做错了什么,为什么过平静安宁的生活都这么难。
“不是你的错,跟你没有关系。”贺岩仿佛能够察觉到她的愤怒,她的心灰意冷,都这个节骨眼了,他还试图逗她开心,“大不了我们回海城,你养我,行不行?”
闻雪目光发怔,“我要去找他问清楚。”
贺岩身躯僵硬,良久,松开禁锢她的手,将她转了过来,双手搭在她的肩上。
他张了张嘴,想说你去,你前脚找他,后脚我就去解决他。
一了百了。
他克制着,忍耐着,把话都硬生生地憋了回去。这不是她的错,她已经够愤怒痛苦了,他不能再让她恐惧,“别去。”
“不!”
她突然情绪失控,红着眼眶倔强看他,“我要问他,我哪里得罪他了,我要问他,他凭什么这样!”
“恶心!!”
闻雪强忍着没有落泪,“太恶心了!”
他们的争执,引起了一楼院子尚且还清醒的人的注意。露台风声很大,完全掩盖住他们的谈话内容,楼下几人只能隐约听到闻雪的啜泣,大家面面相觑,汪远起身,“他们吵架了?”
李静如撑着额头,笑了声,“谈恋爱哪有不吵架的。”
万年一顿,缓缓看了过去。
汪远叫了声:“不是吧,你也知道??”
另外几人望天。
汪远一脸怀疑人生:“你们都知道??”
敢情就瞒着他呢?
他还傻了吧唧地跑岩哥面前嘚嘚。
知道这么大的事,就不告诉他,这些人还是人吗?
其他人闷笑不已。还是周姐喝了口水,看向吴越江,问道:“没事吧?”
吴越江捧着杯菊花茶一饮而尽,短短半个多月,他感觉自己沧桑了许多,砰地一下放好杯子,“我去看看,你们玩,没多大事。”
他怀着沉重的心情来到露台,朝外一看,愣住了。
闻雪背对着他,被贺岩抱在怀里安抚。
他瞪圆了眼睛,敢对天发誓,这是他认识这哥二十多年来,头一回见他这样温柔。
贺岩微微抬眸,和吴越江对视上。
吴越江用嘴型问:“怎么了?”
贺岩移开轻揉闻雪头发的手,挥了挥,示意他下去。
吴越江:“……”
行,他应该在楼下,不应该出现在楼上。他担心再待两秒,就要目睹哥们接吻这一定会给他留下人生阴影的一幕。
溜了。
深夜,贺岩故技重施,让娜娜把他和闻雪的机票退了,他们另有行程。
娜娜:【收到】
她实在好奇,又问:【岩哥,怎么啦】
贺岩烦躁地躺在床上,动动手指,回复:【没事】
吴越江站在床边抽烟,“要不,我找妹妹谈谈心?”
对闻雪隐瞒这件事,他知情,他很少赞同贺岩的这些决定,这是头一回。瞒着闻雪,是不想让她有心理压力,这事搁谁身上,都得崩溃。
贺岩摇头:“算了。”
吴越江摁灭烟头,郁闷地吐出一口气,“他们有钱人是不是有病啊?”
有钱有势,多的是人喜欢他周献的钱,他非得和自己过不去,喜欢压根没正眼看他的闻雪。
明知道闻雪对他没意思,有对象,死皮赖脸贴上去也就算了,还来强压逼迫这一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