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是在夸奖吗？
好像是，又好像不是。
可以确定的，是沐沐听见这些话，心里并没有多少的高兴，只慢慢抿起了嘴唇。
桑旎又转头看向了车窗外，“把车停下吧，我想一个人走走。”
沐沐这次倒是真的将车停了下来。
但桑旎刚下了车，沐沐就跟着追了上来。
“其实您早就知道任家那边发生了什么，是吧？”
“我只是猜到了一些。”
桑旎低着头往前走着，一边轻声说道。
“那您为什么还要答应去？”
“嗯……因为我现在不想回家。”
桑旎的这句话让沐沐一顿，再看向她，“您……该不会是想要自己被自己绑架吧？”
桑旎没有回答。
但这态度对沐沐来说，就已经是一种默认。
“您……”
“你知道你爸爸的秘密，是吗？”
桑旎打断了她的话。
这一句问话，让沐沐突然回答不上来了。
桑旎看了她一眼后，笑，“你知道，你弟弟也知道，唯独瞒着我，为什么？”
“是觉得我太脆弱，承担不起这个后果？所以，这应该是很严重的事情，对吗？”
桑旎依旧往前走着，“严重的事情，又和你爸爸相关，是因为……他生病了？”
——桑旎从来不是什么蠢笨的人。
作为傅宵寒最亲近的枕边人，她其实之前就已经察觉出了异样，她也想过要质问他。
但有些事情他不愿意说，桑旎就算问再多次，也没有用。
所以，她只能选择沉默。
其实她今天本来不想带沐沐一同来的。
她打算自己过来，哪怕是真的被绑架，她也想借此机会，刺激傅宵寒，逼着他告诉自己真相。
可是……
她到底还是没有这么做。
她不敢再刺激他。
就连现在，她连让沐沐陪自己演一出戏她都不敢。
因为……不忍心。
“对不起妈妈。”
沐沐低声说道。
桑旎停住了脚步，又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你跟我道歉做什么？你又没有做错什么。”
“我们不是故意隐瞒你的，就是……”
“我知道，你们是为了我好。”
桑旎帮忙将她的话说了下去。
但其实“为了她好”这个措辞，并不是所有人都能理解的。
对于桑旎来说，可能只会感觉到被他们隐瞒的愤怒？
沐沐也不知道她的想法，所以此时心里只有一阵阵的忐忑不安。
“爸爸他……”
沐沐斟酌着想着措辞，但到了嘴边，她还是咽了回去，“您晚上自己去问我的父亲吧。”
“他会告诉我么？”
“会。”
这次的沐沐回答倒是很肯定了。
桑旎跟她对视了一会儿后，点头，“好。”
母女俩往前走了一段路，沐沐突然又对桑旎说道，“妈妈，不管发生什么事情，我们都是站在您这边的。”
“嗯？”
“您的世界不只有爸爸，还有我和桑望嘉，这一点，您是知道的吧？”
她这句话让桑旎心里的不安更加深了。
但她没有多说什么，只慢慢地点头，“我知道，你……不用担心我。”
“我没有担心，我知道，其实您比任何人都要坚强。”沐沐说道，“不够坚定的人，其实是我们。”
“所以，您再给爸爸一点时间吧，他……其实比谁都要害怕。”
……
傅宵寒回到别墅时，时间已经不早了。
桑旎依旧给他留了灯，但他准备往楼上走的时候，却发现厨房那边亮着灯。
他的脚步一顿，随即走了过去。
——桑旎正坐在岛台前，醒酒器放置在旁边，手边是一个高脚酒杯。
看见这一幕，傅宵寒的心头不由跳了一下。
在过了一会儿后，他才慢慢走了过去。
“你怎么一个人坐在这里？”
听见声音，桑旎这才抬起眼睛。
在跟他对视了一会儿后，问，“要喝点吗？”
“嗯？”
“你现在能喝酒吗么？”
“医生没说不可以……”
傅宵寒下意识地回答。
但话说出口后，他突然又意识到了不对。
可这个时候也已经来不及了。
所以，他只能皱眉看着桑旎，“你都知道了？”
“知道什么？”桑旎反问。
她这句话倒是让傅宵寒一顿。
他还没来得及回答，桑旎又叫了他一声，“傅宵寒。”
第845章 星星15
“嗯。”
他应着，一边伸手握住了她的。
他的手很用力，抓着桑旎，就好像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她就会在自己面前消失不见了一样。
桑旎低头看了一眼他的手，再重新抬起眼睛来，说道，“你发生了什么，能不能……告诉我？”
她的声音很轻，但那看着傅宵寒的眼神中，甚至带了……几分乞求。
傅宵寒的身体不由微微一震。
然后，他直接俯下身来，伸手抱住了桑旎。
“是我做错了，我不应该瞒着你。”他说道，“这件事和你无关，甚至你才是那个最无辜的人，我没有告诉你，只是因为我……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我怕你会担心难过，怕你会接受不了这件事，更怕你……会嫌弃我。”
傅宵寒后面的话说着，桑旎的眉头却是皱紧了几分，“我为什么要嫌弃你？”
她想要推开他看他的眼睛，但傅宵寒并没有让她如愿，手也依旧紧紧抱着她不愿意松开。
桑旎用力的推了推他，“傅宵寒！”
“因为我可能会变丑。”
终于，傅宵寒低声说道，“我母亲临终之前的样子你也看见了，我或许会跟她一样，或许比她更丑，我……怕你一想到这些，不喜欢我了怎么办？嫌弃我了又该怎么办？”
他的声音越发低了。
一开始桑旎还以为他是在揶揄自己，亦或者是找什么不靠谱的借口。
直到这一刻她才知道，他是……认真的。
——他是真的担心他会因为生病变丑，而自己也会因此嫌弃他。
“在你眼里，我就是这样的人？”桑旎低声问。
傅宵寒嗯了一声。
“你……”
“你第一次看见我，会喜欢我不就是因为我的脸吗？”傅宵寒却问。
这句话倒是让桑旎回答不上来了。
这一份默认让傅宵寒的牙齿咬得更紧了，那抱着她的手也收的更紧了起来。
“所以呢？你的病……”
“算是基因遗传。”傅宵寒告诉她，“和我母亲的有些相似，不过现在还在潜伏期，所以……倒也不算多么严重。”
“当然，如果抑制不住，我还是可能……会死。”
傅宵寒的话说完，桑旎倒是安静下来了。
傅宵寒还以为她是在为这件事感到伤神难过，但下一刻，桑旎却是说道，“我们每个人都会死的。”
这平静的一句话，倒是让傅宵寒一顿。
“只是速度快或者慢而已，我之前……从来不觉得你会是害怕这种东西的人。”
桑旎的话说完，傅宵寒的眼睛倒是闭了闭。
然后，他回答，“之前是不害怕，但……现在不一样。”
这个世界上，最可怕的事情从来不是不曾拥有。
而是在拥有过后，再失去。
就好像是那一直生活在山谷底的人们，他们并不会觉得这样的生活有什么不好，更不会有任何的不满。
但如果有一天，他们见到了繁华的都市，亲历过那里的纸醉金迷，又有多少人愿意回到简朴的山村，过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的生活？
傅宵寒之前也没觉得这样的日子有什么稀奇的。
他们这十多年来，一直都是这样的生活。
他和桑旎的感情很好，孩子听话懂事，每年他们都会全家一起出去旅行。
这样的日子，仿佛会一直过下去。
直到有一天，他们突然告诉了他一个期限。
于是，所有相处的时间开始变得珍稀。
他提醒自己应该要更珍惜的同时，却也感觉到了真正的……害怕。
原来，他自以为不会消失的东西，他能够拥有的时间，已经不多。
这是一件残忍的事情。
就好像是一些无法控制的情感一样，这同样是他无法控制的事情，所以他只能将希望寄托在别人的身上，甚至是乞求于一些不存在于这个世界上的某种信仰。
——上帝，亦或者是神明。
想要他们，能够再给自己一点点的……时间。
换作是之前的傅宵寒，他绝对想不到，自己还有这么做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