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转头看向还跪在地上试图爬起来的周临,语气瞬间变得严厉无比,“周临!又是你!你怎么回事?敢对客人动手?不想干了吧!立刻去财务结账,滚蛋!”
周临猛地抬头,脸上血色尽失,连那道疤痕都显得灰败起来。被开除,意味着他连这最后一份能勉强糊口的工作都要失去了。巨大的恐慌压过了愤怒和羞辱,他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眼里只剩下绝望。
晏子洲冷眼看着这一幕。
经理见状,以为晏子洲余怒未消,立刻对保安使眼色,“还愣着干什么?把他弄出去!别脏了地方!”
保安上前就要去拖拽周临。
“等等。”晏子洲突然开口。
经理立刻换上一副笑脸,“先生,您放心,我们一定会严肃处理,保证给您一个满意的交代……”
晏子洲却没理他,目光落在面如死灰的周临身上,语气平淡无波,“开除就不必了。”
所有人都愣住了,包括周临,他难以置信地看向晏子洲。
经理也懵了,“啊?这……他冒犯了您……”
“他还没那个本事冒犯到我。”晏子洲淡淡道,话语里的轻蔑比直接的愤怒更刺人,“只是吵到我喝酒了。让他换个区域,别在我眼前晃就行。”
他保下周临的工作,并非出于同情。周临是咎由自取,他不同情。他只是觉得,让周临因为试图攻击自己而被开除,显得自己好像多么在意他似的,掉价。
而且,真让周临彻底走投无路,这种人反而更容易变成躲在暗处的疯狗,不如放在眼皮底下,翻不出浪花。
更重要的是,他晏子洲做事,有自己的尺度和边界。怼人,他往痛处戳。但把人往绝路上逼,尤其是借他人之手,他没兴趣。
经理虽然不明所以,但客人发话了,他自然连连点头,“是是是,听您的!周临,还不快谢谢这位先生大人大量!”
周临挣扎着站起来,右腿依旧有些微跛。他低着头,死死咬着牙,屈辱感比刚才更甚。晏子洲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决定了他是否能留下苟延残喘,这种仿佛掌控他生杀予夺的姿态,比直接开除他更让他感到难堪。
谢谢?他怎么可能说得出口。
晏子洲也根本没想听,仿佛只是处理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他整理了一下刚才因动作而微乱的袖口,看也没再看周临一眼,对经理道:“给我换个安静点的位置。”
“好的好的,您这边请!”经理躬身引路。
晏子洲迈步离开,经过周临身边时,脚步未停,只留下一句轻飘飘却足以让周临彻骨冰寒的话,“安分点,不然下次盖上的就是你的棺材板。”
晏子洲在新换的僻静卡座里刚坐下,新点的酒还没送上来,就感觉一道极具存在感的阴影笼罩了下来。
他不必抬头,那股熟悉的、带着压抑气息的冷冽感,除了李晋阳不会有别人。
果然,李晋阳就站在他桌旁,高大的身形在昏暗光线下投下沉沉的影子,西装外套似乎沾着夜间的寒气,额发微乱,呼吸略显急促,像是匆忙赶来的。
“你也来喝酒啊。”
“我来找你。”
晏子洲向后靠了靠,“找我有事?”
李晋阳在晏子洲身旁坐下,“你喝酒了吗?”
“关你什么事。”
“我想确保你是清醒的。”
晏子洲嗤笑一声,一句话都不在点上,“喝了,不清醒,你可以走了。”
“既然不清醒,我送你。”
“用不着你。”
李晋阳没再说话,而是直接把晏子洲扛了起来。
“李晋阳!你放我下来!”晏子洲猝不及防,头朝下视野颠倒,血液瞬间冲上头顶,气得他手脚并用开始扑腾,“你个野蛮人!土匪!强盗!谁准你碰我的!放开放开!”
李晋阳面无表情地扛着他往外走,对四周投来的惊诧目光视若无睹,只用手轻轻拍了下晏子洲乱蹬的腿,“别乱动,小心摔。”
“摔死也不用你管!”晏子洲继续输出,小嘴叭叭个不停,“李晋阳我告诉你,你现在这是绑架!非法限制人身自由!我可以报警抓你!让你去局子里喝夜粥!”
“嗯,去吧。”李晋阳脚步不停,甚至顺手帮晏子洲理了理蹭上去的衣摆,免得露出腰腹,“需要我帮你拨110吗?”
“你!”晏子洲一噎,更气了,“你以为我不敢吗?我现在就报!”他摸索着去掏手机,却发现口袋空空如也,“我手机呢?是不是你偷了?李晋阳你不仅绑架还偷窃!罪加一等!”
“在你刚才的座位上,”李晋阳淡定回答,“我帮你拿了,放我口袋里了,想要回去再给你。”
“那是我的手机!你凭什么拿着!你这是侵犯隐私!没收公民财产!”晏子洲被他扛着一颠一颠,声音也跟着起伏,“我告诉你,你完了!你彻底完了!等我下来我就去网上发帖!标题就叫《惊!恒远集团总裁深夜酒吧绑架良家少男,是人性的扭曲还是道德的沦丧!》让你热搜第一挂三天!”
“好,”李晋阳从善如流,“需要我帮你买热搜吗?”
晏子洲简直要被他这油盐不进的样子气晕过去:“谁要你买!我自己有钱!不对!重点是你赶紧放我下来!我的形象!我的面子!都被你丢光了!以后我还怎么在这片混!”
李晋阳已经扛着他走出了酒吧,夜风一吹,晏子洲的嚷嚷声更清晰了。路过的人纷纷侧目,眼神怪异地看着这对造型奇特的组合。
“看什么看!没看过绑架啊!”晏子洲还在喊,说完觉得不对,“呸!是没看过被迫绑架啊!”
李晋阳终于忍不住,低低笑了一声。这一笑,胸腔的震动直接传递到晏子洲身上。
“你还笑!你居然还敢笑!”晏子洲用力捶他的背,可惜肌肉结实,捶得自己手疼,“李晋阳我跟你没完!你等着!明天我就去你公司楼下拉横幅!控诉你的恶行!”
“嗯,记得带喇叭,声音响一点。”李晋阳走到车边,终于小心翼翼地把还在喋喋不休的晏子洲从肩上卸下来,塞进副驾驶,顺手拉过安全带给他扣上。
晏子洲一获得自由,立刻就要去解安全带开门逃跑。
李晋阳俯身过去,一只手撑在车窗上,将他困在座椅和自己之间,眼神带着些许无奈和纵容,“子洲,骂了一路了,渴不渴?车里有水。”
“……”
晏子洲被他这突如其来的靠近和完全跑偏的关注点弄得一愣,随即更炸毛了,“我不渴!我气都气饱了!李晋阳你少来这套!别以为这样我就原谅你!你刚才居然扛我!像扛大米一样!我不要面子的啊!”
“嗯,我的错。”
“……”有一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感觉。
“李晋阳,你要不要脸啊!”
第69章
晏子洲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风景,心里的火气慢慢被一种酸涩取代。他讨厌这样,讨厌李晋阳这副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样子,讨厌他什么都自己扛着的死德行。他宁愿李晋阳跟他吵,跟他闹,甚至像刚才那样直接动手扛人,都好过现在这种沉默的隐忍。
这让他觉得,自己好像真的成了一个无关紧要的、被他排除在世界之外的人。
“停车。”晏子洲忽然开口,声音有点闷。
李晋阳侧头看他,“还没到。”
“我说停车!”晏子洲提高了音量,带着一种执拗的任性,“我要下去吹风,车里闷死了!”
李晋阳握紧了方向盘,他当然知道晏子洲不是真的闷,他只是在闹,在用这种方式逼他。他深吸一口气,将车缓缓靠边停下。
车刚停稳,晏子洲就解开安全带,一把推开车门跳了下去,大步走到江边的栏杆处。夜风带着水汽吹来,确实驱散了些许闷热,却吹不散心头的烦躁。
李晋阳也下了车,跟在他身后几步远的地方,沉默地看着他的背影。
晏子洲背对着他,忽然开口,声音被风吹得有些散,“李晋阳,你刚才不是问我清不清醒吗?”
李晋阳没说话。
晏子洲转过身,脸上带着一种近乎挑衅的笑,“我现在告诉你,我清醒得很,比任何时候都清醒。”
他一步步走回李晋阳面前,仰头看着他,“我清醒地知道,你为什么推开我。不是因为你爸施压,也不是因为你觉得那条路更好走。”
李晋阳的喉结滚动了一下,眼神暗沉。
“你是因为害怕。”晏子洲一字一顿,像一把小锤子,精准地敲打着李晋阳紧绷的神经,“你怕你掌控不了,怕你护不住我,怕你李晋阳也会有失手的时候,怕你那些见不得光的手段终有一天会报应到我头上!你怕你根本承担不起和我在一起的后果!”
李晋阳的下颌线绷得死紧,垂在身侧的手悄然握成了拳。晏子洲的话剖开了他所有自以为是的伪装,露出了里面最深层的、连他自己都不愿直视的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