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系统,是开阳吗?”
系统没有多余的情感,说出来都是废话。
“宿主请自行探索。”
他摸了摸宫里跑出来的野猫,站起身。
或许,一切的起因要追溯到他,又或者要追溯到沈适忻。
说不出究竟是何种缘故,昔日北漠王庭尊贵的右夫人流落中原,连同那位本应金尊玉贵的女儿,也从王女变成寻常官员的粗使丫头。
过不上几年好日子,就被庸医害死。
而他同样恨错了人。
谢璇衣愣愣地看了一眼天空,雨过天色极好。
真正的罪魁祸首,是沈适忻身旁那位狗眼看人低的小厮,会错了主子的意,间接害死了人。
否则,或许,他们本不至于走到这一步。
又或者,这都是命里该的。
他也是,沈适忻也是。
回到旅店收拾东西,他见到一个意想之外的人。
“小竹?你过来干什么?”
谢璇衣看着屋内笔直站着的人,比起意外更多是哭笑不得。
他讪讪一笑,尴尬地别过视线,小声喊了句主子,“沈……他问属下,您今日回不回去,属下也不敢妄加揣测,只能问了梅姐姐,亲自来找您了。”
谢璇衣收拾信件的动作顿了顿,“……回去。”
小竹高兴了一阵,看在谢璇衣眼里,莫名有种小丫鬟为主子侍寝开心的既视感。
他不觉为自己的联想觉得荒谬好笑。
明明没有做什么,他却累得说不出话。
回去吧,回去也好。
小竹欢欢喜喜地跟着谢璇衣回到小院。
谢璇衣刚一关上门,就听到碗筷掉在地上的声音,皱了皱眉。
他拎了拎小竹的衣角,对厨房努了努下巴。
“你去看看,他在干什么。”
小竹呆呆地“哦”了声,跑去跑回。
“他好像在……在做饭。”
他似乎也觉得奇怪,看向谢璇衣的目光有期许。
“您去看看吧。”
小厨房里混杂着各种馅料的香甜味。
他掀开帘子,淡淡地看过去,“你好全了?”
小竹在后面疯狂摇头,被沈适忻一个眼刀甩过去。
“我琢磨了几日,”沈适忻目光移回谢璇衣身上,带着期许,“你等下尝一尝,好不好?”
第48章
沈适忻一日比一日读不懂他的神情。
怀揣着复杂的心情说出那句话的时候,沈适忻预料过万种结局,却无论如何,没猜到对方淡定如常。
谢璇衣静了片刻,才道:“好,等下让小竹送过去。”
之后什么都没说,独自从小厨房出去。
沈适忻像是心脏沉入海水中,被密密麻麻的海水和潮流裹挟,滞涩着说不出一句话。
哪怕谢璇衣惊讶、生气,甚至出手打他,他都会比现在舒心得多。
而不应该是现在这样,平静、冷淡、置身事外。
对,置身事外,沈适忻脑中牢牢锁定这个词。
他不属于这里,置身事外,也不奇怪,可是……
他不相信谢璇衣是轻轻放下的人。
他又在懊悔,恨不得回到多年前,抽自己两巴掌。
情绪跌宕的间歇,四肢百骸间密密麻麻的痛觉又阴魂不散地扰了上来,在他意料之外。
小竹远远比阕梅粗心,竟然也没注意到沈适忻的异常,竟然真的只是将出锅的点心送了过去。
这种蚀骨之痛一次比一次迅疾剧烈,他腿一软,硬生生跪在地上的碎瓷片上,抵抗之下,顿时找回几分自我意识。
借着短时间的清明,他强撑着摸回房间,熟练地处理好伤口。
可是心头萦绕的不安还是挥之不去。
沈适忻如往日一般强忍着撑过阵痛和幻觉。
幻觉越来越撕裂,曾经只是一些虚幻的光影,可现在却逐渐多出血肉、残骸,青碧色诡异的天地,像是在冥府踽踽独行的残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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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璇衣看到小竹进来的时候,正在回信,他手上没停,“放那吧,不用管我。”
小竹应了一声,出去了。
谢璇衣断断续续写完给摇光的信,请求对方多打探一些细节,之后酸着脖子一抬头,就看到站在门外的沈适忻。
到了夏日雨季,室外闷热又潮湿,谢璇衣不知道对方在门外站了多久。
大概是来看他吃没吃的,谢璇衣想。
“卖相挺好的,”谢璇衣撒谎面不改色,“口感还不错。”
盘子里的点心分明一口没动。
可是沈适忻不能说什么,对上他平静的眉眼,越发心慌无措。
“璇衣,如果……我说如果,”他规规矩矩地站在门口,一步也不敢靠近,“如果渡云散有药能治呢?”
谢璇衣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哦,所以?”
态度十足地不感兴趣,仿佛只是在听一些坊间的谣言。
这种无所谓的态度加重了沈适忻的不安,他手里攥着药,却无论如何也没有拿出来交予对方的勇气。
他并不清楚如果谢璇衣“死在这里”是否会对真正的身体造成影响,可是即使没有影响,难道他就舍得吗?
舍得谢璇衣一次又一次因为无关痛痒的缘由体会剖心之痛吗?
“不要整日胡思乱想,对恢复没有好处,”谢璇衣写完落款,撑着下巴耐心道,“还有事吗?”
逐客令都下了,沈适忻也找不出任何理由驻足。
谢璇衣并不清楚对方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只是无可奈何。
沈适忻真是他见过最爱乱跑乱折腾的病号。
短暂的视线转移之后,谢璇衣心思又回到任务上。
哪怕皇帝和他关系并不明朗,但是在除掉开阳上,还姑且算是一条绳上的蚂蚱。
那他没必要提早走,这三个月只要耐心收集情报就行。
次日,谢璇衣回了一趟帝京的院子,阕梅正替他领了圣旨,把公公送来的小匣子递给他。
谢璇衣揭开顶,看了一眼就了然。
是他前些日给皇帝的,沈适忻的“死证”。
现在兜兜转转又落回到他手里,倒也好笑。
之后,除去一些紧急事件,所有人都格外默契地与谢璇衣避开距离。
朝中,六部官员都只当谢璇衣失去圣心,不堪大用,歪打正着地忽略了这个昔日格外出头的人。
也无形为谢璇衣提供了淡出视野的机会。
谢璇衣私下里则住在小院,白日里偶尔出去走走,找机会提升异常数据的处理进度,夜里则安安分分休息。
虽然是笨方法,前期还有些提升,把进度提到了百分之七十出头,可后一个月,则是无论如何也找不到提升空间了。
眼前只剩下了最鲜明、也最不得不耐下心的任务。
谢璇衣靠在床头,摩挲着那块温润的令牌,眼神落到不远处坑坑洼洼的地板上,按系统时间,现在才晚上六点,天却依旧黑了。
夏季过完了。
早晚凉意已重,几近秋分。
他筹谋许久的日子也要到了,很快就可以结束任务回到系统了。
谢璇衣愣神,心里有畅快,却也有复杂的纠结,乱糟糟缠作一团,搅弄着心绪,让他无处容身。
这几日沈适忻的动作也与往日不同,总让人疑心对方是否探听到什么。
但是以他现在的状态,又能知道什么呢,更何况,又能做什么呢。
谢璇衣接受着对方的殷勤和试探,一直没有给出什么正向的反馈。
他甚至期待对方知难而退,不要做这种注定没有结果的傻事。
谢璇衣起身,从旁边抽出一份地图,轻轻抚平纵横凸起的褶皱。
这份地图的比例尺,比他曾经备份过的任何一张都要大,囊括九州,连偌大帝京都变成了黄豆大的一个点。
而古旧的宣纸上,被鲜亮的荧光黄色记号笔勾出一条条线路,说不出的异样。
谢璇衣眼睛看着地图,心思却不在上面。他需要一个机会,一个避开沈适忻出去的机会。
这一晚,沈适忻又如往常一般,像个幽灵一样守在他窗外。
谢璇衣则破天荒地把人放了进来。
又恰好遇上阕梅来送茶水,见两人都在,不情不愿地倒了两杯。
沈适忻心中的不安不断攀升,心烦意乱地喝完温热的茶水。
他的动作被谢璇衣收入眼中。
过了一炷香的功夫,见对方已经倒在桌面上没有动作,谢璇衣站起身,把地图收进系统。
他叹了口气,对并不惊讶的少女吩咐道:“阕梅,拦着他。”
第49章
谢璇衣直奔接壤的边境。
这一次做足了万全准备,又无大雪封路,他只用了不到五日就抵达。
城外驻扎军营,谢璇衣策马而过的时候,几乎能感受到若隐若现的紧张氛围。
那种感觉,就像是铡刀高悬在头顶,不知何时会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