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女人温柔的声音传来,房门被逐渐推开,连带着空气中都飘着煎蛋的香味。
“让让小懒虫——”】
陈让虽然没有见过画面中的女人,但在看见女人面庞的一瞬间,他下意识的想要扑进女人的怀中,眼眶酸涩,下一刻就落下泪来,他的嘴唇蠕动着,但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太阳晒屁股。”女人的话从厨房传来,陈让往被窝深处钻了钻,含糊地嘟囔着:“五分钟,就五分钟……”
随即,一个穿着浅白色衬衫的男人挽起衣袖,故意跺着脚走到床边,冰凉的手突然钻进被窝:“怪兽来抓你了!”
陈让嬉笑着和男人打闹,去推男人的手,却被连人带被子抱起来,棉被滑落,露出他身上天蓝色的奥特曼卡通睡衣——那是妈妈去年给他买的生日礼物,即便领口已经洗得有些松垮,但陈让最喜欢的还是这件衣服。
女人系着粉红色的猫咪围裙站在门口,看着父子两的互动,举着锅铲笑:“再不起来,溏心蛋没咯,给爸爸吃掉了。”
在餐桌上,白粥冒着热气,煎蛋的边缘焦得恰到好处,陈让眯着眼喝粥,脚丫在桌子下面轻轻摇晃着,眨着眼问着女人:“妈妈,粥和稀饭的区别是什么?它们不是一个东西吗?”
女人耐心地和他详细解释起来。】
在外面的陈让却无论如何也听不清女人的话,在上了餐桌的那一刻,氤氲的雾气遮盖了女人和男人的脸庞,原本浮现在记忆中的某种东西又悄然远去。
陈让拼命的伸出手,想要抓住近在眼前却又仿佛隔着银河的餐桌,但一切都是徒劳的,他只能抓住的是一片漆黑无尽的虚空。
【“慢点吃,”女人揉着陈让的头发,“又没人和你抢。”
阳光把三个人的影子投落在瓷砖地板上,重叠的部分像朵温暖的花。】
“……”
泪水模糊了陈让的视线,他瞪大眼睛,连眼皮都不舍得眨一下,伸出手想要去触碰女人的脸,喑哑着嗓子,带着颤音的哭腔:“……妈妈……”
“……爸爸。”
“妈妈。”
“爸爸……”
“呜——”
“别抛下我……”
这时候,画面又忽然一转。
暖融融的灯光,像是一道融化的蜂蜜,照在陈让哭泣的脸上,抚去他脸上的泪痕,给予他安心的药剂。
【“快……快让我看看。”依旧是熟悉的声音,女人的脸依旧模糊着,她刚生产完,既便身上都没有力气,但依旧是迫不及待地侧过头,伸出手,想要去抱护士手中那个小小的孩子。
“是个男孩儿。”护士笑着将婴儿轻轻放在她的枕边,“六斤三两,很健康呢,哭的很响声呢。”
那团小小的生物闭着眼睛,睫毛湿漉漉地搭在眼皮上,像两把小小的擅自,她砸吧砸吧着唇瓣,发出细弱的哼唧声,好似在犹豫哭还是不哭,他的拳头攥的紧紧的,仿佛在握着什么珍宝。】
陈让有一种割裂的感觉,画面中的小孩是他,却又仿佛不是他。
他曾经问过自己的母亲,母亲说他是在家里面出生的,根本住不起这么好的医院,更别提长相还如此粉嫩的他。
他是谁?
如果画面中的人是他,那现在的他又是谁?
还不等他细想,画面又继续了下去。
【男人的手在抖,他想摸又不敢摸,最终只是用指尖触碰了下婴儿的脸颊——那是比云朵还有柔软的存在,他不可思议地看着自己的巴掌,这个小团子也就比他大的掌心大那么一点。
这个在商场上雷厉风行的男人此刻眼圈通红,声音哽咽:“像你,这孩子的鼻子和眼睛都很像你。”
女人低下头,嘴唇贴上团子的额头,那股暖洋洋的奶香味让她落下泪来:“宝宝,我是……妈妈呀。”
小家伙仿佛听懂了似的,慢慢睁开眼,五六六的瞳仁像是浸泡在水里的葡萄,倒映出父母的笑脸,裂开没有牙齿的嘴脸,露出一个笑。
“他笑了!”男人激动的差点碰到输液架,慌忙扶助时眼镜都歪了,“儿子!我是爸爸!是你爹!”产房里洋溢着轻快的笑声。
窗外的朝阳恰好跃上窗台,将三个人笼罩在金色的光晕里面,男人用颤抖的手举起相机,定格下这一个瞬间——
女人疲惫而幸福的微笑,小孩儿皱皱巴巴的笑脸,还有自己镜片上没有擦干净的雾气。】
【“那我们给他取名叫什么?”女人的声音如同冬日的太阳般温暖,她望着在身侧吮吸着拇指安然入睡的孩子。
男人心疼的抚摸着女人的脸颊:“就这一个就够了,我去做了结扎,我不会再让你受苦了。”
“是我陈家唯一的孩子,不能太骄纵……”
男人小心翼翼地伸出食指,轻轻地戳了戳婴儿的脸颊,看着睡得香甜的儿子,这才露出了会心的笑容,“做人需要的就是谦虚,百纳百川,同时他也是永远走在别人前头,虚心接受一切的意见。”
“如此宽广的胸怀,才是我的孩子。”
“叫陈让,承让,好不好?”】
在这个瞬间,陈让只觉得时间的流速仿佛静止了一般,他瞳孔紧缩,泪水从眼尾滑落,呆呆地看着画面中的女人和男人。
“原来……我的名字,不是让我去容忍一切,不是让我受到别人欺负的时候只能忍气吞声,而是,而是——”
记忆中的母亲抚摸着他的脸,告诉他,他叫陈让,因为他们家庭贫穷,得罪不起别人,所以在外面,受了欺负也要学会自己消化,退一步海阔天空,做人都要留有一线的余地。
因此陈让既便在校园里受到霸凌的时候,也都是自己默默的忍受着,身上多了很多被殴打的痕迹他也从不喊苦不喊泪,只是自己偷偷地去买了创可贴,将伤口掩盖住,为的就是不让母亲担心。
可是,现在他的名字被赋予了新的含义。
承让的前提是——
他是赢过对方,在确保自己的前提下,才会以虚心的心态去对待对方。
而不是一味的容忍忍让。
“这才是独属于你的幸福。”那道声音又再次出现,所有白昼的碎片渐渐凝聚出来,出现在他的面前,变成了一个人形的白光,“他们是你的爸爸妈妈。”
“你叫陈让,是陈家唯一的孩子,自小受尽无限的宠爱。”
既便人形没有五官,但是陈让却能感受道他视线的转移,那道视线似乎在看见他脖子上重重掐痕的瞬间,呆滞了一下,连空气都在这个瞬间僵硬了起来。
“本该是爱里长大的孩子……”
“怎么会出生在乡下那种贫苦的人家,四五岁就爬起来烧饭,一个人衣着单薄走四五公里的山路,只是去卖了报纸,攒一毛两毛的学费呢……”
“……”
陈让的呼吸都停滞了下,他不明白人形的话语。
那道人形渐渐逼、近他,“如果……如果没有遇见那个人,你就一定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小孩。”
“……至少,在厕所里被欺负的时候,有人可以给你撑腰,你可以在……爸爸妈妈的怀里哭泣。”
“这一切,都被剥夺了,我的让让……”
人形的声音之中似乎带了无限的哭腔和自责,但陈让已经听不出来了,他的耳朵嗡嗡作响。
人形化出一双手,想要抱住陈让,但在此刻,虚空开始剧烈的颤抖,整个空间似乎要塌陷了。
女人带着哭腔的声音在陈让的耳畔响起。
“或许一开始就不应该给你这个名字,我们想要的——”
“是你健康快乐就好。”
外面的此刻——
燕云渡冰冷的脸闪烁在蓝色的幽光下。
他的视线冷冷地盯着被悬挂在空中的两具身体,在身体下面是一个巨大的水池,里面是翻涌的鲜血。
他面无表情地看着那两具几乎于死人毫无区别的身体,冷冷道:“给我抽。”
第98章
时间往前流转。
“秦浔,”秦婷安抚了下弟弟的情绪,“这次回国,是云渡让我回来的。”
秦浔的思绪在这一刻骤然变得空白,秦婷之所以被送往国外,远离燕云渡的身边,为的就是再次避免先前世界线的崩塌。
整个世界都可以是说围绕燕云渡展开的,只要燕云渡想,他几乎可以做成任何的事情,而秦婷知道了太多太多的事情,但燕云渡还是在最后这个时间线留下了秦婷,可以说是做了最坏的打算。
“所以,其实,他已经知道了很多东西。”秦婷修长的指尖点了点表盘:“你的抉择是什么?”
“……你不知道他……”秦浔的嘴唇蠕动了下,“郑文基现在还躺在医院生死未卜,仅仅是因为他带走了陈让,带着陈让去公园看春天的花,燕云渡开着车直直地撞了进来。”
“陈让……他根本不在乎陈让的伤势,我接手了陈让,你知道他伤的多重吗?”回想到那天血腥的场面,饶是拥有丰富经验的秦浔也忍不住发抖,“在我切开陈让腺体的时候,一切还没有挽回的余地了,燕云渡根本不顾他的生死,只要信息素在加重一点点,陈让整个大脑和神经都会废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