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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后陈白安只好作罢,捏着那个小风车往那户人家里赶。
  她在巷口遇到了这家的小女孩,顺手把孩子捞起来,抱着孩子进了屋。等她例行地帮家中的老太太开完药房,那扎着小辫子的女孩一手拿着风车,一手拽她的衣角,奶声奶气地道:
  “陈姐姐,我屋里还有一个大姐姐,你也帮她看看嘛。”
  孩子的话总是让人不易拒绝,陈白安低下头摸摸她的小脑袋,笑道:
  “好。”
  这下小姑娘开心地不得了,蹦跶着在前面引路,陈白安跨进那间屋子的时候,她还在门外探着脑袋看这里,向陈白安和那个床上的姑娘招手。
  后来家中大人怕小孩打扰到陈白安治病,把孩子抱走,关了门。
  这下,陈白安转过头,终于看见了床上的人。
  她首先看见了桌上放着的一把匕首,她认得出来,这不是寻常匕首,这是习武之人才会有的杀人染血的匕首。
  陈白安有些后悔了。
  她从不救江湖中的人。
  那时去师父家给豆浆和油条捉芦花鸡的时候,师父一面答应着,一面搓着手贼心不死让她去看看屋里的一个侠士的时候,她都没有答应,厚着脸皮顺走了师父那两只药用价值极高的母鸡。
  所以,陈白安也不会救这间屋子里的人。
  她轻声说了句抱歉,扣好小药箱,背过身,指尖触上了木门。
  “陈白安。”
  突然,身后的人出声,准确地叫出她的名字。
  陈白安站在原地,听见身后的人长叹一口气,继续道:
  “你知道吗,我是杀了那些人以后负伤,然后今早才被那个小姑娘给捡回来的。”
  “你杀了谁?”
  “杀了那些盯着杜循,想要杜家的红色玉髓的人。”
  当听到杜循这两个字的时候,陈白安猛然回头。
  床上的人好像看到了什么很有意思的事情一样,笑起来,哪怕扯得胸腔疼痛也继续肆意地笑着。
  “果然是你……我还以为我认错了呢,从不行医的陈白安,居然也会下山救人?”
  她继续说道:“对了,你不用感谢我,我也不会揽这个功劳。我做这些,只是因为门主嘱咐我要保护杜循。”
  陈白安站在那儿,看着她苍白的脸色,以及眉眼,终于认出了这是谁。
  这就是那天站在人群最外围的,蒙着面罩的姑娘。
  她此刻看上去很虚弱,但陈白安很清楚,对她来说,大概这些伤算不得什么。如果陈白安今天没有来,她大约傍晚就会告别这家人。
  之后,她会上山,来找陈白安。
  值得庆幸的是,她不会动杜循,毕竟她说了,她的门主要她保护杜循。不过,她们两人的相遇,是一定的了。
  陈白安说:“你能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吗?”
  “我叫文裳,你害死我的父亲的那天,正是我娘的忌日。”
  文裳的娘并不是正室,而爹死了以后,文裳更是彻底的无依无靠,只能拼一把地走出家里,入了消云门。
  明明恨意最强的该是家中的嫡子嫡女,然而与之相反的,最想宰了陈白安的人是文裳。她躺平在床上,想了一阵子后接着说道:
  “陈白安,我想告诉你一件事情。”
  “你说。”
  “几年前你去你师父家抓什么东西的时候,那个躺在屋里的人,是我。”
  消云门是江湖中的名门正派之一,并不轻易收人,文裳第一次去的时候非但没有通过考核,还受了重伤,被当时在那附近云游的张神医给带了回去。
  “你师父想过要我们两个人和解,他是这样想过的,但他也知道这不太可能。”
  “陈白安,你看看这世上……最难以磨灭的情感,大概就是恨意了吧。”
  陈白安按着她的小药箱,道:“你不必再说了。”
  “当初我的师父救了你,你后来没有对他怎样。那么,我希望你今天也是如此。这家人救了你,你不要在这里闹事。”
  半个时辰后,这间屋子的门缓缓打开。
  陈白安刚一走出来,小孩子就笑着扑上她,抱住。陈白安微笑着又摸了下孩子的脑袋,然后告诉她,以后奶奶的药方就照着她给的抓。
  孩子握着小风车,懵懵懂懂地点头。等陈白安走了,她还追到门口,歪着小脑袋对陈白安甜甜地笑。
  陈白安走了没多久后,屋里的人也已穿戴整齐地出来,她在桌上留下了一包银子,接着便翻过院墙,不知所踪。
  另一处。山上。
  杜循坐在药房里有些无聊地拿了一颗药丸嚼着。
  天,快暗了。
  杜循莫名地心慌起来。
  她到了厨房拿起哨子,叫来野狼,野狼护着她到山下,刚一到天就完全暗了下来,杜循往前跑着,赶在城门关上的前一刻进了城。
  进去前她抬头望了望,城墙上写着两个字:云城。不知为何,看着这两个字,看着这熟悉的城中景象,她更加地心慌。
  野狼在她的身后目送她,有些焦躁地在原地转了几圈。
  城门重重地关上。
  而这只是开始。
  杜循缓步上前,听见一家家的门极快地关上,砰砰作响。她加快步子,往那户人家的路上走。
  地方不是很远,她很快便到了。
  但是没有人,那户人家的门敞开着,却是什么人也没有。
  杜循跑出来,想问问邻居这是怎么一回事。她敲着每一家的门,从巷尾敲到巷头。
  有人听见了声响,有孩子告诉父母,而父母教训孩子:“最近外面晚上都是鬼,可千万不能开门!”
  杜循开始喊人,开始大喊着让里面的人开门,于是又有人说:
  “听说那鬼魅能学人说话。嘘,别出声,睡觉——”
  偌大的云城里,没有人肯开门。
  对了,豆浆,油条……
  杜循踉跄地转身,去寻她们两人的家。是的,她们一定能记得她的声音。
  只是杜循刚一出这条巷子,就看到了一个人。
  她立在巷口,好像已经站了很久,好像在等着杜循。
  夜风翻起她的衣角和头发,她站在那里等着杜循。
  在杜循和她还有几步之遥的时候,那个人开口了。
  有些沙哑的声音,不带有任何的感情:
  “你是杜循?”
  风把她的话送到杜循耳边时,声音有些飘渺。杜循警惕地没有应她,她却自说自话道:
  “成,省得我拎着陈白安的骨头去山上找你。杜循,你和我走吧。”
  ……
  “……你是谁?”
  “我是兰渊。”
  第12章 何当共剪西窗烛(1)
  人在极度紧张和恐惧的情况下,注意力往往会莫名其妙地跑偏。
  比方说现在,明明杜循该赶紧问那个人,问她什么叫做“带着陈白安的骨头找她”,打听陈白安的下落。但是,她好像害怕问这个,出口先问了对方的姓名。
  问罢姓名,她又接着去瞧那个人的模样。那是一个穿着深蓝色衣衫的姑娘,腰间还系着一条浅绿色的腰带,勒得她的腰身更加地窄。看上去,她和杜循的年纪差不多一样大。
  可是这样一个和她一般大的姑娘,右手上提着一把长剑。
  杜循的目光循着那剑刃往上。在确认那上面没有丝毫的血迹后,她松了一口气,终于向这个叫做兰渊的人问出自己的问题。
  “陈白安,她……”
  杜循的话还未问完,耳边边掠过一阵风声。下一刻,她眼角的余光瞟到一把匕首,接着她的身子忽然被什么人给抓住,被带了过去。
  站定后,她已是贴在了兰渊的身侧,惊魂未定地对着不远处一个还未放下匕首的人。
  兰渊凝视着面前那个戴着紫色面罩的白衣女子,不急不缓地道:
  “文裳,你现在可不是在你们奇木楼里,而且,你今晚没有完成门主交代你做的事情。”
  说到此处,兰渊的声音低下去了几分:
  “你擅自报私仇,这我管不了。但是这个人是门主要的人,我得带她走。”
  文裳没有说话,但仍握着匕首,直到兰渊向她挑眉,她才缓缓地垂下了手。
  兰渊甚是满足地揽过杜循的肩头,不由她拒绝地将她往别处带,而这时文裳又有了动静,她说:“我这里还有面罩,你戴上。”
  “面罩?我为什么要戴上面罩?文裳,你看看我这张脸,你舍得把我的脸遮住?”
  非常自信与自负的口吻,这话音惹得文裳闷哼一声,把手里已经取出的面罩紧紧一抓:“你长得怎样我不知道,但是早有人为你算过,你明年会有大灾,你自己悠着点吧。”
  兰渊从善如流:
  “行,我知道了,等我明年心如死灰了,我也戴个面罩……我,我带个黑色儿的,听说都城里最近流行这个颜色!”
  至此,文裳是彻底无话可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