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么想着,于是便低着头收拾行李。
但江叙言不同意,他已经留在z市两天了,今天他要把林雁回带走回他的家里,林雁回摇摇头。
“不用了,我找到房子了。”
“找什么房子?还是这种破地方吗?”江叙言的情绪很激动,他这两天一直处于这种焦躁的状态,迟迟平缓不下来,“你知不知道这地方环境有多差?楼后就是垃圾堆已经快冬天了还那么臭,空气和水质都不行,你发了两天烧还没好,今天已经开始咳嗽了,白血病有多怕肺部感染你知不知道?”
林雁回正往行李箱里放衣服,江叙言甚至发现有几件还是他们俩在一起时他穿的款式,他拦着林雁回不让他动作,被阻止的人只是抬头有些平静的看了他一眼,又很快移开了。
“我们现在在用什么身份交流?朋友吗?我没觉得咱们俩可以做朋友,我们已经分开够久了,你也有了你的生活,我也在生活。能再遇到你我很高兴,但是我希望你能尽快回到你的生活轨迹里。”
江叙言觉得他在说屁话,此刻他大脑充血,口无遮拦的话脱口而出。
“那你让我怎么办?难道你让我眼睁睁看着你死吗?”
“那就让我死!”
林雁回提高了音量,他正坐在床边,终于去正视江叙言的眼睛,两个人的眼睛都红彤彤的,这时候江叙言才发现林雁回也红了眼眶,林雁回看着他,眼角的红痕却慢慢褪去了。
“江叙言,你别可怜我行吗?这样会让我觉得我是阴沟里的臭老鼠,总是那么的见不得光。”
“你是个高尚的人,但我不用你可怜我,我自己会讨生活的。”
江叙言沉默着,眼前这个男人已经到了而立之年。
他们在一起七年的时光,从生涩走向成熟,过往种种在脑海中浮现。灵动的,骄傲的,开朗的通通不见了,空气扭曲成一团,江叙言在朦胧中看见了林雁回,沧桑又疲惫,身体极度消瘦,那双眸子死气沉沉。
江叙言抹了抹眼睛,他的心脏很疼,他在忍不住的哭。
二、
林雁回最终还是跟着江叙言走了。
因为江叙言似乎下定了决心,他只告诉林雁回除非他愿意和他回去,否则他就会一直留在z市,与此同时林雁回新找到的房子突然间被告知已经被别人租走。
这种事情纠缠下去也没有意义,林雁回在固执过后选择了妥协,他的存款如果真租了房子确实无法支撑买药的钱。更何况...他看见了江叙言的眼泪。
所以,林雁回坐上了江叙言的车,行李箱放在后备箱,准备跟着江叙言去s市。
像是为了让他安心,江叙言还很刻意的说,“等你的病彻底好了,你想去哪里我都不会拦着。”
林雁回戴着口罩,他闷声咳嗽了几声,哑着嗓子说好。
江叙言把林雁回接到s市的第一件事就是带他去医院检查,重度贫血加上严重的营养不良,江叙言手里拿着报告单,紧绷着脸色下单众多营养品。
林雁回有些沉默的跟着江叙言去他的家里,越靠近,他越有些紧张。房子是在别墅区,江叙言拿着他的行李箱走在前面,打开了大门,林雁回换好拖鞋走了回去。
入眼是宽敞明亮的大厅,别墅的单层面积不大,巨大的水晶吊灯状似瀑布从第三层的顶层倾泻而下,左侧的白色沙发前大屏幕的电视几乎占据了一半的背景墙。
右侧直接便是开放式厨房,中式厨房外紧挨着西式。
一楼的大厅只有这两种主要的布局。
林雁回站在客厅中央,他垂下眸子不再向四处瞧。
他只是借住在这里。
林雁回时刻提醒自己外来者的身份。
江叙言给他安排在了客卧。这间卧室只有把江叙言养大的姨母姨夫偶尔过来住过一两次,他想给林雁回再收拾一下,但林雁回已经先一步走上前自己整理。
江叙言的手只能有些尴尬的在空气中停滞一瞬又收了回去。
林雁回和他说谢谢,江叙言沉默了一会,说别客气。
时隔四年,两人再度住到一起。可两间卧室间的距离有些远了,房门紧闭起来,谁也不能听到彼此的声音。
连着坐车加上体检,一天折腾下来林雁回的状态肉眼可见的变差,他的脸色更加苍白,行动也变得迟缓,抽血后的针眼依旧在渗血,林雁回已经兀自换了第四块纱布,但从始至终他都没有开口说过不舒服,只说今天忙了一天,麻烦你了。
江叙言木着脸,他强制把林雁回塞到被子里让他休息,自己下楼去给他做些汤恢复体力。
以前和林雁回一起时大多都是林雁回做饭,他自己也会,只是味道中规中矩比不上林雁回的手艺。冰箱里有几个别人送来的海参,江叙言拿出来洗了洗准备给他做海参汤。
林雁回又悄无声息的走到了厨房。
“你下来干什么,回去睡一会。”
“没事,不累。”林雁回轻声说着拿出厨具柜里的刀,将放在一边的海参拿起来,“要改刀吗?”
锋利的刀刃贴着林雁回的手指切到海参上,江叙言看的心惊胆战,连忙将刀拿过来。
“你不要拿刀,万一划伤了怎么办。赶紧回去睡一会吧,你的脸色真的很差。”
林雁回还是想帮忙,他总不能闲等着人家照顾。
不让他用刀,林雁回便去洗菜,冷水冲刷青白的指尖,他将袖子向下拽了拽遮住了带血的纱布。贫血带来的眩晕和骨缝里渗透的疼痛已经是常态,除却反应会迟缓一些,林雁回已经基本适应这副沉重的身躯,在便利店上班硬挺着咬牙坚持已经让林雁回学会不去表露痛苦,他不着痕迹的摸了摸鼻子,只确保不会突然滴血到青菜上就可以。
水流的声音响起,青菜刚放到冷水下,一只温热的手抓住了林雁回的手臂。
江叙言看着他,一字一句的说。
“雁回,你回房间里休息一会好吗。你在这里我会很担心你。”
林雁回顿了一下,他的眼眸在细微闪烁,随后轻轻点了点头。
三、
两间房门紧闭着,江叙言没有用遥控器拉紧窗帘,他在落地窗前看着外面的夜景出神。周围的一切都太安静了,前所未有的寂静感涌上来,江叙言毫无睡意。对面房间正睡着他曾经的恋人,一种微妙的情绪占据心头。
客卧同样带有浴室,自从关上了门,他们俩就又一次在某种程度上失去了联系,这个房子就像曾经他一人居住时那般安静。林雁回静悄悄的,果真把自己当成借住的客人,任何一点琐碎的声音都没有发出,他不知道林雁回的情况。这人还在生病,下午时才退烧,现在有没有重新烧起来,突然换了居住环境有没有不适应。
江叙言放心不下,他轻手轻脚的走到了林雁回的门口,心中犹豫着。
要不要敲门进去看看,随便找个理由顺便看看他,可万一他已经睡了呢。江叙言犹豫不决,在门口来回踱步。
忽然间他心一横。
想那么多干嘛,他们俩在一起七年,彼此什么都看过,没必要搞得这么生疏。
这么想着,他直接拧开门把手走了进去。
在黑暗中,江叙言看见了被子上隆起的轮廓。
林雁回已经睡了,一整天下来他已经疲惫到极点。
他缩在床的一角,整个人蜷缩起来,床上留着大片空白。他以前不是这样的,以前的林雁回会大手大脚的铺在床上,像是树赖熊抱着江叙言不撒手,一个劲的朝着一个方向挤,直到把两个人挤到角落里为止。
江叙言摸了摸他的额头,确保他没有发热。他又向四处看看,桌子上的水杯空了,江叙言想起身去给他倒点热水,结果随着动作不小心撞到椅子。
声响在黑夜中极为刺耳。
林雁回动了动,睁开了眼睛,他同样在黑夜中看见了江叙言,伸手打开了小夜灯。
“怎么了?”
林雁回想起身,可长久的低血压让他又失败的跌了回去,眼前大片的黑雾,耳边也嗡嗡作响。林雁回克制的皱了皱眉,等待着眩晕过去。
“抱歉,我就是想来看看你,没想到吵醒你了。”江叙言慌乱的上前,他不知道怎么帮助林雁回挨过这段不舒服的时间,只能去给他轻轻揉一揉太阳穴。
“还好吗?”
林雁回没有开口,他的眼眸微微眯着,瞳孔明显是涣散状态。他不舒服,但也只有皱起的眉稍有显露。
江叙言的心像是被深深针扎了一下,疼得有些尖锐。
他的思绪突兀的飘起来,想起了曾经林雁回扭伤脚,皱着脸说疼得睡不着要江叙言给他揉,他一边揉林雁回一边在他怀里乱蹭,嘟囔着要一直揉才行。
再一抬眼,那个爱撒娇的林雁回已经不见了。
后者抬起冰凉的手将他的手拿了下来,“没什么事。”
见他醒了,江叙言也没离开,他顺势坐在床边,两人一时间都在沉默。过了一会,他说,“雁回,我还是想问问你,当年你真的拿钱走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