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天亮后他会变成活尸,变成不认识她的样子,那她想好好看看他,跟他说说话。
黛玉红了眼,快马靠近,干脆翻身下马,迎着他跑去。
裴石的眼神倏然锁定了她,呼吸急促,身体因战栗的亢奋而紧绷,下一刻,伸手将她扣住,带入怀中。
暗卫们惊惶大喊,却不敢贸然上前,只能眼睁睁看他又把人掳走了。
裴石如今的情况走不了多远,他们只是进了一座空院子,躲进一间阴暗的茅屋。
屋里漆黑,没有一盏灯火。裴石沉默无言,握着她受伤的手,只是这么低头,空洞的眼神凝聚在掌心那道涌血的伤口。
黛玉把手藏了起来,抬起另一只手,颤抖着为他拭去脸上的血污,一边给自己擦眼泪。
他的身体都是冷的,脸也是冷的。
便是屋里那么黑,黛玉也能摸到他的衣袖湿成了一片,鼻腔里全是血的味道。她把身上的大氅脱下来给他披上,盖住他血肉模糊的手臂。
他累了,他受伤了。
黛玉轻声安抚他:“可以了,我们回去吧,好吗?”
他一言不发,只有胸膛起伏间沉重、压抑的呼吸声。
“你不要这样……你和我说说话……好不好?”
她想抱住他,想把他紧紧搂在怀里。可那一身血腥与湿冷让她不敢,只能跪着,亲吻他的额头、脸颊,轻声祈求:“你和我说说话……”
宝玉被人掳走的时候,她日夜担心,便是失去所有,她也愿意换宝玉回来,只要平淡的生活变够了。
可是如*今,明明裴石还在自己面前,明明他还有气息,可是一想到他就要在自己面前死去,她此刻心痛得也要跟着死了一般。
黛玉终于按耐不住地大哭了起来。
“你不能离开我……我害怕……”
泪水沾湿了他的脸,裴石喉头一紧。
在不断推高而无法停歇地战意下,那欲望如毒焰炽热,他的本能在咆哮,血液在灼烧,每一丝气息都叫嚣着要他咬破她的喉咙、吞咽她的血。
想要她,没完没了的折腾,便是吸干她最后一滴血恐怕也不能满足。
压抑本能的感觉太痛苦了,毕竟连她身上的气味,都曾让他每个毛孔都在欢愉。
可是她在哭,只怕是眼睛都要哭瞎了才停。
而他怕自己一旦开口,就再也克制不住。
裴石咬破了唇,喝自己的血,终究低哑开口:“……别怕。”
那声音嘶哑破碎,压抑至极,却是黛玉最需要的安抚。
然而话一出口,他的喉咙便像被火炭灼烧,牙齿战栗,再难自制。
“不可以……不可以……”
他低低絮语,像是对她,也是对自己,一遍遍呢喃,以至于他声音微弱,黛玉还是听得一清二楚。
屋子里死寂,唯有磨牙凿齿的喘息愈发的重。
裴石将黛玉的手攥得越来越紧,手背上青筋暴起,呼吸急促得像是被火烤着。
黛玉看得出,他的身体正在崩溃,正在承受痛苦。
可她却没有退,反过去安慰他,呜咽地道:“你不要怕,我在这里。”
她抬手覆上他的脸颊,他早已咬破了唇,摸到他血涎淌下。
“别咬……”
她带着哭意,寻着吻上那冰冷的唇,声音颤抖。
“你咬我……别伤自己……”
裴石不似黛玉,身上的尸毒让他五感通灵,她的鼻息,温度,声音,都让他骤然一震。
他猛地俯身,推倒黛玉,将她压在一堆茅草上。
满是血腥的吻骤然袭来,凶悍地入侵,急切地要唇齿交缠。
没来得及惊惧很快便厮磨得浑身发软,他不仅纠缠得极凶,甚至便是单手从腰后穿过,似要把黛玉揉进身体一般。
太用力了,唇瓣分离地瞬间已经不够她喘息。
黛玉忘记了哭,泪水与血腥混杂,她开始破碎地叫着他的名字,拒绝,哀求。她扭头错开喘息,却被他反手捏着脸要,最后本能地挣扎,毫无招架之力地反口咬他。
弥足的缠绵让裴石总算在尝到不一样的甜腻,便是这么一点点,足以让他情不自禁发出餍足的叹息。
她根本就是自己的解药。
早知道只要这么一点就能压抑血肉的狂潮,他便没必要那么痛苦忍耐,在她身边屡屡试探自己的底线了。
他压抑过久的欲望还需要更多的补偿。
他舍不得放开,舍不得停下。
可身下的人呜咽颤抖,本能地从情动到恐惧。
裴石终于离开了那两片让他蚀骨销魂的薄唇,为她拭去泪水,轻声安抚她。
黛玉头脑昏沉,竟然喃喃问他:“够了吗……”
“不够。”虽然伴着轻笑,但他没有撒谎。
那一点甜腥足以压抑血肉的狂潮,却化解不了体内灼人的尸毒。
他不能再继续了,裴石撑起身,欲要离开,可她却伸臂环住他,哽咽恳求:“别走……”
他恨不能咬碎了牙,咽下沉重到近乎撕裂的喘息。
这该死的邀请,这一声,几乎要击碎他所有的自制。
裴石咬紧牙关,喉音嘶哑,眼底血光翻涌。
他看着黛玉的唇角流血,覆住她小小的手掌,嗅着伤口,粗重的鼻息顺着滑落的衣袖,最后在那雪白的臂弯停顿。
血糊糊的手艰难地抬起,从她脸颊划过,探入她的唇边。
“疼就咬。”
话音刚落,裴石猛地狠狠地咬破她的手臂!
尖锐的痛刺入皮肤,让黛玉从懵懂中清醒,她咬紧他的手,这次不是心痛,是真的痛,疼得她呜咽着哭出声来。
可她没有挣扎,任凭裴石啃咬吸血。
他的牙齿明明可以更深,鲜血顺势流淌,涌入口腔,便松开了口。
裴石将衣袖掖好,掩盖那个深深的血印,满足地将额头紧紧抵在她肩头,胸膛急剧起伏,像是拼尽全力从深渊里爬回。
黛玉泪眼婆娑,抚着他发顶,低声呼唤:“裴石……”
“我很好。”裴石声音嘶哑,带着疲惫的笑意,像个孩子般小心环住她,“……我们回去吧。”
*
清晨的风,带着夜里尚未散尽的血腥味,缓缓吹拂。
京城的街道上,尸体横陈,石道之上还留着斑驳血迹。
裴石左手依旧垂在身侧,掌心青黑未褪。
黛玉捻着他的衣袖,两个人静静地没说话,脚步极缓,一步一步走过这满目疮痍。
天色渐渐发白,远处屋脊上映出一线淡淡的曙光。
黛玉侧过头,总算看清楚身旁神情冷峻的裴石。
已经为他掉了很多眼泪了,她笑起来,道:“你现在看起来好惨。”
裴石低头看她,“以后不会了。”
忽而,巷口传来一声喊:“林姐姐!”
循声望去,只见那辆双架马车疾驰而来。卜旃跳下车辙,见黛玉虽有些乱了发,但是干干净净地,便抱着黛玉哭。
她哭便算了,只是碰到了黛玉的伤口。
黛玉撕声喊疼,被敏锐地找到了手臂上又青又红的牙印,一个个血洞还没结跏。
黛玉还要解释,卜旃抬头看向裴石,哭着大喊:“你是狗吗!”
路扶惊呼地背对不敢看,左丘梅只瞥了眼,也就只有他搭理这里瞧着最惨的人了。
他对裴石作揖道:“裴总领昨夜辛苦,京中只剩零星活尸,百姓很快便能回城了。”
他们几人没有上马车颠簸,只是慢慢走回去,一路说起这些日子的事情,又哭又笑的。
暗卫们、还有冯紫英、赵安、荀勇等人匆匆赶来。
冯紫英低声笑道:“幸好,幸好你们都还在,不然都不知道怎么给殿下回话。”
每个人的衣甲上都带着战痕,眼底却是劫后余生的热切。
天光更盛,洒落在他们身上,把那一地的狼藉照得明亮。血与雪之后,竟透出一种只有春日才有的久违的温暖。
黛玉轻轻转头,唤了一声:“裴石。”
裴石目光低垂,沉声应道:“嗯。”声音微哑,却带着坚定。
两人四目相对,没有多余的言语,只在喧嚣里,此刻能并肩而立,便是最好的归宿。
远方的钟鼓声,缓缓敲响。
新的一日,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