尖锐的指摘让颜沛怒火上涌。
他其实是很迷茫的——但不管怎么来说,的确没做好要向外界公布自己性向的准备。
胸膛反复起伏,颜沛忍住道:“反正晚上饭局的由头已经给出去了,你不出现的话,就等他们来找你吧。”
原来他就是鬣狗的主人。
雨越下越大,扑打在窗户上。
寂静窒息在二人间蔓延,颜沛定定地看了看他,摔门而出。
岑雪立马要跟上,不过他想的至少先离开这里。
衣服也许被藏在别的地方,但所有房间都上了锁。
掌住栏杆,岑雪向下望去,颜沛恰巧抬头,与他对视。
门铃、又是讨人厌的门铃,颜沛朝他笑了笑,似乎是让他认命,转而要去打开门。
岑雪抿抿嘴,先回到房间里。
第66章
不用出去也知道,下面人皆数到齐,越来越热闹。
岑雪想,大不了耗着,难道颜沛能容忍这群人在家里狂欢三天三夜不成?
可他不找事,事总要找他,雷雨的天气哪怕是关上窗也格外压抑,闷热、黏湿,岑雪试着开空调,又开始打喷嚏。
折腾来折腾去,他明天一定会得热伤风感冒,岑雪试着先把假发取下来。
不知道颜沛怎么搞的,可能别了很多一字夹,稍微一动便扯到头皮。
发夹和黑色发丝混杂一起,很难找到,岑雪龇牙咧嘴忙活半天,反而弄得打结。
他自暴自弃地挥了下手,顶着一头乱毛在房间走了两圈。
孤立无援。
岑雪甚至给陆雁昔打了电话——
老实说,他有些害怕面对陆雁昔,他不知道陆雁昔对彼此被发现的态度,但陆雁昔断崖式失踪是事实。
只是又突然想起买手机时,陆雁昔第一个输入了手机号,跟岑雪说过需要帮忙就打电话。
这已经是不抱希望的希望了。
然而电话打过去是无法接通的忙音,岑雪有种意料之中的荒谬。
他把手机扔到床上,望着外面汹涌的云雨发愣。
开始回忆自己到底是怎么一步步妥协到这种地步的。
鼓起勇气做的每一步好像都是错的,难道从一开始就不应该忤逆许中强,听他的话报本地大学?
这样就不会被赶出家,就不会为了生计去剧组当群演,然后发生一系列急转直下的荒唐事。
忽然有种错觉,自己那下坠的心就像一颗小球,不断走向下坡路。
就在这时,岑雪一晃眼,看到亮起屏幕的手机显示有人来电——
可能意外关了静音,岑雪一开始并没有注意到,可他发现来电人时就有些紧张了。
……不是陆雁昔。
但是。
“喂?妈妈?”
接通后,岑雪仓促往那边喊。
可不到一秒就挂断了。
这不对劲。
——很不对劲。
他妈妈岑晶耳朵有先天残疾,一般情况是不会主动打电话的!
岑晶读到初中,会拼音,拿到岑雪送她的新手机,还专门学习怎么打字,只是不熟练速度慢,所以很多时候就等岑雪给她打视频电话。
最近要到开学的日期,许中强知道他阻止不了岑雪去外地,便保持着无能狂怒的暴躁,见不得任何有关岑雪的事。岑雪骗他自己在外面打工,他就骂:你死在外面老子都不会管你!
所以最近岑晶也减少和他的联系,害怕触碰到许中强的霉头。
上次视频时,岑雪还用手语跟她说:等上大学、工作,他就努力工作,把岑晶他们接过去。
岑晶说:没关系呀,我怕你累着。
许中强唯一的优点就是还能赚钱给家用了。
所以……她今天为什么要打语音电话过来?
除非出事了,紧急到她根本没时间一个字一个字拼拼音。
这个推测很可怕,手指莫名发颤,岑雪点了好几下才看到这并非岑晶第一次打过来,未接听显示有三通。
没注意那三通电话的时候,他在干什么?
他在和颜沛置气,完全沉浸在被颜沛背叛的欺辱里!
可眼下,岑雪再也感知不到自尊被踩低的愤懑,满心都是对岑晶的担心。
回拨过去,第一次没有接,又编辑了一条信息,第二次接得很快。
看到屏幕的省略号变为“正在通话”的瞬间,岑雪等不住道:“妈?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岑晶没能回答他。
电话那边传来混乱的动静,噼里啪啦,还有许中强的骂声。
没有回答,但岑雪已经很耳熟了。
家里有矛盾时,就是这样鸡飞狗跳。
许中强的声音渐近,岑雪猜他拿走了手机,果然就听见他说:“阿雪,你还有脸关心家里啊?”
因常年喝酒抽烟,他嗓子沙哑,隔着电话都能感受到恶心的口气。
可他话里话外是兴师问罪的,似乎笃定岑雪做了错事。
下一秒他说:“你哥哥想你,为你跑出去丢了知不知道?”
旁边多出来岑晶吐词模糊的争执声。
像是苦苦哀求。
许中强:“他们查监控说小麟掉到河里去了!你对不起他!你欠他一条命!我儿子的命!”
听不出许中强是高兴还是悲伤,唯一能确定的是,他目的要让所有人都有愧疚。
虽然他平日从不管教过问两个孩子,可他现在是死了亲儿子的可怜人……!
“阿雪,你到底有没有良心?”他说,“翅膀硬了想跑了,干脆永远也别回来了!抛下十几年的养育之恩,你风风光光开始新生活,让我们在这挨个等死好啦!”
岑晶的哀求夹杂着眼泪。
耳膜一阵轰鸣,世界寂静了。
手一松,手机落在地上,岑雪抬头,刚好面前是一台梳妆镜。
他看见了一脸茫然、可怜的自己,顶着女生头发穿着女生裙子的可笑的自己。
……他到底在干什么啊?
回家——回家!
岑雪没有余力去思考许中强说的那些话,他满脑子一个念头:现在就要回家!
他冲出去,少年们聚会的热闹把他拉回现实。
脚步止于走廊死角,岑雪想,没关系,眼下这个情况,就算让所有人看见、在所有人面前出丑也没关系——
然而他像是受到某种指引般,转身回头去。
雨天,颜沛自然把所有窗都关上了。
走廊有一扇很大的窗户,接近落地窗的框架,底部抵在岑雪小腿中间的地方。
因为室内外气压,岑雪花很大力气才把这两扇窗户完全打开。
狂风暴雨全部扑打在他脸上。
岑雪低头望了望。
这里是二楼,总的来说不算太高,正下方还有个球形灌木,他记得很茂密很高,颜沛在一楼抱怨过:都快把全部光都挡住了。
计算一番,也许从这跳下去是另一条捷径。
顶多受个擦伤,而且雨天杂音多,不会有人发现。
岑雪试了试,黑色裙子裙摆有些窄,他捏住一把提起,露出光滑的大腿。
就在一脚跨上去时——
“你在干什么?”
被发现了?!
岑雪惊慌地下意识加快动作,可还是被逮住手臂,从窗边拉了下来。
他挣脱不得,看向来人的脸。
陌生人……?
不是颜沛,也不是他那群朋友,因为眼前的人明显要比他们大好几岁,看起来是二十多岁的青年,穿着衬衣,扣子规规矩矩扣到第一个,戴了一副金丝眼镜,第一印象是严谨但也许会有点生人勿进的类型。
他的神色也的确如此。
而且看起来误会了什么,他问岑雪:“你是颜沛请来的朋友?”
岑雪不听他的话:“你放手……!”
生怕这动静引来颜沛,或者被这个人逮去见颜沛。
“男生?”青年脸上闪过意外,很快变化为严肃,“他们欺负你了?”
不知道为什么,挣扎间岑雪看着他的脸,觉得有几分眼熟,可又想不起是哪里见过。
他话里的倾向表明他并不是站在颜沛这边,让岑雪松下几口气。
岑雪站定,似乎在评测他是否可信。
青年看出他的怀疑,反应过来:“抱歉,自我介绍一下,我是颜沛的表兄,严子佼。”
表兄?颜沛请狐朋狗友来玩,会请表兄吗?
“我是从三楼下来的。”严子佼指了指楼上。
“不可能,三楼没人用。”
准确来说,三楼从楼梯就被锁上了。
岑雪觉得很奇怪,曾问过颜沛,颜沛说三楼是他妈妈——严格菲的练歌房,他父母感情破裂后,颜生就让人安装了一个铁门在那里,谁也不准进。
岑雪往后退一步,眼见又要贴住窗边,被严子佼一把拉了过来。
由于惯性,他差点倒进严子佼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