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谢云韶第一次穿军甲, 往日里她自然是未曾见过其他女子穿戴,便随着自己的想法,收拾梳妆了一番。
谢云韶这样一出来, 李皓棠突然觉得, 相识了这么久,但他好像是刚刚才完全认识了谢云韶。
“王爷你的盔甲呢?”谢云韶见李皓棠还是一身锦袍常服,便问他道。
“还在翟烽望那里修整,应该等会儿就送来。”李皓棠从书案后起身, 拿过与轻甲配套的皮盔,作势要过来帮谢云韶戴上。
谢云韶比李皓棠矮了些许, 两人站在一起, 谢云韶不用低头, 便是正好方便李皓棠帮她戴上皮盔的高度。
因为知道有皮盔, 谢云韶便只绾了个素简的发髻, 除却用了一个固定的发托子, 并无其他的簪饰。
但李皓棠对女子的发髻无甚了解, 一心只想把头盔带好, 下手失了轻重, 直接将谢云韶的发髻弄散了。
“哎呀。”
谢云韶摸了摸头上刚梳好的发髻,这里没有丫鬟帮忙,她自己梳了好一会儿才弄好的。
李皓棠低头一看,谢云韶青丝散乱,眼睛里隐隐还带着些不高兴。
在他面前,谢云韶还是第一次流露出这样的表情,明明是惹她不高兴了,李皓棠却不知道为何心里反而有些开心。
摘掉戴歪的皮盔,谢云韶转身回了屏风后面,李皓棠也不禁跟着过去了。
他们住的军帐要比士兵的大一些,里面用屏风隔开了内外两处,方便休息与议事。
这里自然是没有谢云韶平日用惯的妆奁镜台,不过是带了随身的铜镜,方便梳发而已。
谢云韶坐在镜前重新绾髻,李皓棠帮不上什么,却还是待在她身旁看着。
“你今天也用了香粉?”李皓棠摆弄着桌上谢云韶的带来的几样东西,随手打开看了看。
“嗯,既然带来了,便用了一些。”谢云韶从镜子里瞄到李皓棠又拿起了她的胭脂。
谢云韶有些迟疑地看了看他,阿满随手帮她放了几样水粉胭脂在行装里,谢云韶这几日也是如常地用了一些。
“军营里用这些是不是不太合适啊。”未等李皓棠开口,谢云韶便抢先问道。
李皓棠抬头,从镜子的反映里看她,笑着说:“也无妨。”
虽然军营里这样的东西越少越好,但谢云韶素来薄粉浅黛,若不是她自己说,李皓棠根本没有看出来。
李皓棠打开胭脂的盖子,低头嗅了嗅:“闻起来似乎是甜的?”
他这模样竟颇有几分孩子气,谢云韶不禁轻笑道:“味道尝起来确实是有些甜。”
李皓棠听了便立时起了些心思,看着谢云韶不说话。
谢云韶感觉到那目光落在自己的唇上,也有些明白他的意思了。
纤长的睫毛颤了颤,谢云韶慢慢地闭上了眼睛。
见谢云韶作此,李皓棠再也忍不住,低下头凑了过去。
“王爷!”帐外是翟烽望的声音。
一声惊飞枝头鹊,谢云韶立即睁开了眼睛,往一旁躲了躲。
李皓棠也不得不止了动作,有些恼怒地冲着外面大声道:“进来!”
屏风外传来了一阵脚步声。
“王爷,您的战甲,末将先放在这里了?”翟烽望见两人不在外面,也知自己怕是来得不是时候,放下东西就想走了。
“嗯。”
外面翟烽望已经出去了,李皓棠还坐在那里不动。
“王爷。”谢云韶推了推他,“快些去换上吧。”
李皓棠看了她一眼,眼里是说不出的情绪。
“我记得王爷的战甲是最好看的。”谢云韶对他笑笑,自己先起身去了外帐。
李皓棠的战甲是标准的山纹锁子甲,颇有些重量,谢云韶抱起来十分吃力。
听到外面的动静,李皓棠连忙起身出去,接过她手里整套的战甲。
修整一新的金属甲片闪着凌厉的光,穿在李皓棠身上更显得他精神熠熠,器宇轩昂。
但李皓棠一直弄了半天也没穿戴好。
领口处的小锁扣,本来就位置隐蔽不方便,加上眼睛看不到,李皓棠凭着感觉去扣,却怎么都没弄好。
“我来吧。”谢云韶过来道。
李皓棠松了手,略略矮了矮身子,让谢云韶帮他扣好。
上次在王府,李皓棠还拒绝了她帮他换衣的提议,这次居然就答应了。
谢云韶感觉到两人似乎离得越来越近了:“王爷又看着我做什么。”
“其实你是不该用胭脂。”李皓棠刻意离她更近些道,“你现在的模样可是正正好。”
谢云韶当然知道自己脸红了,帮他扣好后,立即转身往外面走。
李皓棠连忙拿了头盔追了出去。
外面响起了一阵出训的号角,其声呜呜,低沉而有力,带着不容质疑的催促。
谢云韶站在营帐门口听了听,转头问身边李皓棠道:“王爷,军营的生活是怎样的?”
“走,我带你去看看。”李皓棠将头盔抱在怀里,也不戴上,就这么带谢云韶往营边的阔地去了。
“王爷为何也不戴?”谢云韶怕把发髻再弄乱了,便一直将皮盔拿在手里,可李皓棠竟然也未戴着。
“太重了。”李皓棠拍了拍头盔道,“何况眼下在营中,不戴也无甚关系。”
谢云韶看了看,李皓棠手里的环锁盔也是金属质地,看上去便不算轻便。
行走带起的微风,将盔上面带着的长缨带得飘了飘,那是战时方便军将跟随指挥官的标志。这也是谢云韶最喜欢李皓棠头盔的地方。
“那你刚才还要我戴。”谢云韶居然不满地对他说。
李皓棠轻咳一声,才道:“我就是想看看你戴上是什么样子的。”
“能有什么不一样。”谢云韶揉了揉皮盔软韧的帽檐,小声道。
“不一样。”李皓棠笑笑,却没再多言。
唰唰唰,远处阔地的一角,突然下起了一阵箭雨。
谢云韶的目光投了过去。
那里是他们临时当做靶场的地方。
“王爷的箭术也很是练了很多年吧。”谢云韶还记得他说在誉县一箭射死北狄弓箭手的事。
“我八岁便学着开弓了。”提到这个,李皓棠神情颇有些骄傲。
君子六艺,礼乐射御书数。李皓棠很早便由名师教导,开始学习这些。而弓箭更是陈拔将军亲自开蒙教授的,也是六艺里他学得最好的。
说着,李皓棠便带着她往弓手训练的地方去了,
两人到了临时搭建起的靶场,正遇上一队士兵射完箭后,过来场边补充箭支。
为首的那人右眼蒙了一块黑布,脸庞上也有几道狰狞的疤痕。
他这般模样,乍看之下,将谢云韶骇了一跳。
“王妃恕罪,是在下唐突了。”见了谢云韶这样的反应,那人倒是见怪不怪,反而跟谢云韶请罪起来。
“不,是我没看清。抱歉。”看他这样,谢云韶心里一阵难受,“是我不该这样。”
“战场上刀剑无眼,这本就是常事,王妃不必太过介怀。”那人倒是看得开,“能活命回来便该高兴。”
“你能看得开便是最好。这里无事了,你训练去吧。”
见谢云韶面上恻隐之色犹在,李皓棠出声圆场道。
那人行了个军礼,便转身跟上同伴返回了箭靶前。
“怎么了?”李皓棠问谢云韶道。
那士兵已经走得很远了,可谢云韶还在时不时回头看他。
“王爷在战场上也会遇到很多危险的情况吧。”谢云韶声音里有担心的意思。
“我大多时候都是坐阵中军,没有那样多上阵厮杀的情况。比起普通士兵,还是会好很多的。”
见她这样忧惧,李皓棠连忙安慰道。
“王爷还是要小心为上。”谢云韶还是不放心地又说了一句。
“好。”李皓棠看着谢云韶,眼中笑意深深。
一连在徐水等了数日,羌族那边却是一点消息都未见。
李皓棠又换了一次防控,暗中将燕州主城那里的驻军也点调了半数过来。
看着李皓棠这一系列动作,谢云韶也有些害怕了起来:“王爷,若是真打起来,我们……能赢的吧。”
“你总该对我有些信心,怎么总是有这样的担心。”李皓棠说着,将手里的匕首递给了她。
这把匕首在谢云韶手里也有一段时间了,但她未曾用过这样的利器,只知携带,却并不懂打磨。
这柄匕首虽是精铁所制,但其锋刃开得并不大。
李皓棠想起此事,便将匕首要来,又令人细致打磨了一番,将刀口磋磨至最锐利薄削的程度。
刚才他仔细检查了一番,这才把匕首还给谢云韶。
谢云韶接过,握在手里,道:“我没有不相信王爷,我只是有些害怕。”
李皓棠理解地摸摸她的头,道:“相信我,但凡我在,你绝不会有危险。”
“我是害怕你也遇到危险。”谢云韶道,“我怕你受伤。”
谢云韶往他掌心抵了抵,一抬头正对上李皓棠深深的目光。
原本以为还要等些时日,谁知这夜便起了状况。
夜深过半,正是酣睡梦深之时,军营里突然警鼓大作,急急宣告着有敌袭。
李皓棠摸过枕边的长剑,冷笑道:“终于还是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