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否知道死者有服食毒品的习惯?”
“是吸毒而死?”永华惊恐地放大双眼。
“现在还不确定,希望周小姐能帮助我们了解一些情况。”
永华赶忙称是。
从警署出来,天已黑透。
“周小姐,你男友小白杨因何死亡?是否跟你有关?”
黑暗中有人忽然跳出来问。
永华惊吓到几乎跌跤,一旁保镖赶忙上前阻拦。
看清楚些,才知是扛着摄像机照相机的小报记者。
他们似闻到腥味的蚊蝇,狂追不舍。
从报警到现在不过半天时间,这些人手脚真快。
虽然已有心理准备,真正面对这些狡猾探询的眼睛时,永华心脏不自主砰砰大跳。
她一句话也说不出,只是落泪。
保镖卫护着永华上车。
第59章
客厅一片狼藉,周先生又摔一套茶具。
这次是一套成化鸡缸杯顶级仿品,据说可以乱真。
不过庭韵坚信,若是真品,周先生铁定不会摔。
她吩咐佣人打扫碎片。
“也难怪你会生气,永华这次确实不像话。”庭韵由衷说。
周先生不知道的是,她是共谋人。
事情过去两天,铺天盖地的报道出来。
当事双方一人是千亿豪门周氏的千金,一人是新晋的芭蕾王子。
关注度可谓甚嚣尘上。
已有无良小报开始含沙射影编故事,称小白杨实际死于情杀,因移情他人,周氏千金不忿,故买.凶.杀人。
永华一张在警局门前,哭得梨花带雨的照片被登出来。
头衔冠以“某某微表情专家”的人士跳出来,煞有介事地分析她的微表情。
有人认为是悔恨,有人认为是恐惧。
说得天花乱坠。
得亏庭韵早先嘱咐永华,这几日不要看报纸,不要上网看新闻。
这些东西,只会让永华越看越心焦。
“相亲,立刻着手相亲,让她尽快嫁出去,女儿家到三十几岁不嫁人,左右是祸端!”周先生得出结论。
呵,理论上,许小姐、章小姐也未嫁人,而且未婚生子。
庭韵哑然失笑,周先生有时真像老古董。
永华小姐不是安于一家一室的普通女子,若弄巧成拙,只会更糟糕。
“那也不在一时,”庭韵轻声宽慰,“经此一事,永华小姐得到教训,等这件事过去,再慢慢推进不迟!”
周先生情绪平复些,“以前的倒也罢了,这次居然是瘾君子,跟那样的下九流人物交往,呵,我有时真怀疑永华是不是在故意气我。”
庭韵可担保不是。
最肖周君的绝对是周家的大千金,在男色上纵情随性,多少人羡慕嫉妒。
“永华也不是故意如此,知人知面难知心,那人表面上也是君子做派,永华小姐定是受到蒙蔽,一时失误!”
周先生叹一口气,“她母亲对她一向是严厉的,若还活着,永华想必不至如此荒唐。”
看样子,周君是忆起原配的好。
“韵,有机会你多开导规劝她,你们俩是投缘的。”
她自嘲地想,许庭韵的作用何止开导规劝,跟周小姐现在的交情也岂止是投缘。
无论如何,她与周小姐已紧紧捆绑。
庭韵温柔点头。
午饭时间到了。
佣人送上文火慢炖的筒骨汤,撒一把青绿小葱,扑鼻的香味。
“孕期需要钙质,你多用一些。”周先生体贴地说。
钵中的筒骨被均匀剁成两截,汤质炖作乳白。
——那骨肉同样来自尸体,动物的尸体。
一霎时,她脑海浮现那具赤倮男尸。
苍白的皮肤,突出的眼球。
这噩梦将伴随她余生,挥之不去。
喉头哽住,胃里翻腾,她赶忙冲去洗手间。
“已经六个多月,妊娠反应还这么严重?”
周先生只是不解。
是晚,庭韵躺在床上煎熬,并无多少睡意。
晚饭也没吃多少,闻到肉味就觉反胃恶心,只能吃素食。
她温柔抚摸隆起的肚皮,是胎儿在以这种方式抗议?
她裹挟着它参与一桩罪案。
它被迫见证母亲的罪行。
它还那么小,这不公平。
她喃喃低语,唱一支摇篮曲。
月光光,照地堂。
年卅晚,摘槟榔。
槟榔香,摘子姜。
子姜辣,拜菩达。
……
幼时,许太太唱给她听。
胎儿安稳些,母亲的睡意袭来。
梦里她赤脚走在一片芦苇地。
芦苇有半人多高,风一吹,它们柔软的枝干倒伏,再弹起,身姿摇摇曳曳,像一片绿色波浪。
风里有清新的草香味,太阳暖洋洋晒在身上。
一切都很妙。
有时幸福也不过是吹吹风,太阳底下晒晒肚皮。
她拨一把苇叶,嗬,那后面是张人脸。
庭韵认得他,很多人曾称他为新一届芭蕾王子。
那芭蕾王子苍白皮肤泛一种清灰,眼球突出,面部肌肉僵硬。
他瞪着庭韵说:“是你害我,是你害我……”
“不,不是我,我见你时你已经亡故,我无能为力。”
她争辩。
那人突然大笑,狰狞可怖,他说:“嘿,你把灵魂卖给魔鬼!”
惊醒时那句话仍回响在耳边,她“啊——”一声尖叫。
你把灵魂卖给魔鬼——
“怎么了怎么了,小姐?”
阿欢赶忙奔来,自那日起,庭韵央阿欢做住家保姆,她不敢一个人睡。
庭韵只是蜷住身子。
“梦魇了吗?”阿欢打开灯,轻轻拍她肩膀,“不怕不怕,有阿欢在。”
“阿欢,我做了一件坏事。我是个很糟糕很可怕的人。”
阿欢安慰,“嘿,宽心,谁没有做过呢?”
“那是不一样的。”
阿欢不欲继续打探,人人有秘密,活到现在这把年纪能负载的秘密已不多。
而且东家的事能少知则少知。
给她盖好毯子说,“小姐,再睡一会,天还早。”
下身似觉温热,庭韵挣扎起身,揭开毯子。
是一片刺目的红色。
*
章小姐回母家探亲。
毫无疑问,小婴儿永璋立刻得到全体关注。
“跟囡囡小时似一个模子。”她母亲刘氏说。
刘氏拿出一个大块头的金锁,系在永璋腕上。
章家大公子承畴笑说:“幸亏不似乃父。”
章小姐白兄长一眼,撒娇说:“她父亲的女儿,怎么不像?”
章公子只是微笑。
刘氏感慨,“到底是老了,外孙女已这么大。”
章公子说:“妈,做嬷嬷时不见你如此感慨。”
“那是不一样的,女儿生下女儿,对一个女人来说,意义不同。”
章公子笑:“到底偏疼小妹。”
过一会,刘氏带长孙和永璋去儿童房玩。
书房只剩章氏兄妹。
“大哥……”
章小姐忽然悲从中来,叫一句大哥已觉呜咽。
章公子叹息,他知道妹妹忧虑什么。
许氏之前只能算周先生女友,现在身怀有孕的消息早传遍全都会。
两个女人,谁入周氏门,谁不入,都尴尬。
尤其,她现在胎象未名,到时诞育男婴也未可知。
到时,妹妹只会更被动。
现下,两方地位平齐起来,身份都是周氏女友。
“周氏的做派你不是不知,当时劝你别跟他来往,全被当耳旁风不是?”
章小姐掩脸痛哭:“我不要马后炮,我要办法,让那个女人离开,让她滚!”
章公子只有苦笑。
章小姐在亲人身边哭一会,情绪缓和些。
章公子提议:“不如离开他,英雄暮年,拖一个病体,除了钱,他还能给你什么?你年纪轻轻,即便带一个孩子,都会大把的青年才俊还不是任由你挑?”
章小姐静静聆听,这念头她不是没动过。
连许庭韵都曾想过离开,她自然更有底气。
“我若离开,你说他会给我什么?”她说。
“股份、现金、房子,以周氏的为人,一笔可观的赡养费他还是会付的,而且你们还有一个女儿,同样是周氏的合法继承人。”
“数目会是多少?”
“不知道,几个亿,十几二十几个也未可知。他那样的地位,钱财对他来说已不过是数字。”
“呵——”章小姐忽然冷笑一声,“都说他有千亿身家,拿个位数、十位数就想打发我?”
“若云!”
章公子忽觉妹妹陌生,印象中,妹妹是最乖巧的闺秀,美丽大方,在象牙塔一待二十几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