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哭了?”
司崇虽然摇头,但晏川手指上的泪痕却说明一切。
“你很难过吗?”
司崇仍然摇头。
晏川没想到,司崇看起来会比他更受影响。
“如果早知道结局是这样,开始还有什么意义呢?”司崇沙哑地说。
最后一个画面定格,影片终于放映结束,灯光大亮。
两人还在座位上没有动。
“你母亲在那次见我的时候问了我一个问题,你想知道是什么吗?”
晏川握住司崇的手,牵着他站起来。
司崇僵硬而疑惑地跟随在晏川身后。
在所有媒体和记者的面前,晏川拉着司崇一步步走向演播间外。
所有人鸦雀无声,内场的镁光灯不断闪烁,镜头全部聚焦在他们十指紧扣的手上。
“她问我准备好要付出什么代价了吗?”
“我说我不知道代价是什么。但没关系,我会一直往前走,永远不会回头看。”
走出演播间,外头是媒体采访区。
在光线最明亮的地方站定。这样所有人都能看到他们的脸,看到他们在做什么。
晏川转身捧起司崇的脸,司崇惊讶地看着他,晏川的目光坚定,像不会被剥蚀的黑曜石,他缓慢靠近,毫不犹豫地吻向司崇。
耳边瞬间响起倒抽气般的惊呼,蜂群般的窃窃私语,还有不间断的快门声。
司崇在短暂的惊愕后,抬手紧紧搂住晏川的腰,像要把他融进身体里一样。
大功率的白色灯光炙烤着他们,一滴汗顺着脊椎的凹槽淌下,很难忽视围堵在周遭充满压迫力的注视。
晏川踮起脚搂住司崇的脖子,让他的目光始终只锁定自己。
“一直往前走。”
“不要回头看。”
第67章 约会
在合作电视剧的终映会上公开接吻。
这样任性,完全不考虑后果。
晏川和司崇的举动在圈子里掀起了轩然大波,有人觉得他们勇敢且浪漫,坦坦荡荡。也有人无法接受,如果要谈恋爱,先退圈再谈,指责他们自私恶心,不断通过各种渠道侮辱谩骂。
司崇对此的应对措施是,暂停一切工作,和所有人断绝联系,脱离社媒,带着晏川开始环球旅游。
但旅行计划中道崩阻,因为晏川的电话快被他妈妈打爆了。
谁能接受的了自己品学兼优前途无量的好儿子突然出柜?司崇幻想的二人浪漫旅行,全程都充斥着晏川低声下气跟母亲道歉,争执,然后不欢而散红着眼睛生闷气的流程。
最后司崇妥协,两人又登上回国的飞机,决定先去拜访乔燕。
晏川很紧张,预想了一切他们被乔燕赶出来、连门都进不去的场景。他对母亲一直都有尊重、畏惧和爱交织的情感,在衰老的母亲面前生为儿子的晏川除了坚持本心外,其实没有其他反抗可以做。
没想到,现实的乔燕却比电话里要冷静。
不仅请他们进来了,还跟他们谈了十分钟,虽然最后结果还是让他们滚出去。
他们在晏川的老家待了半个月,司崇抓住一切机会对乔燕示好,早七晚六的到乔燕家门口站岗,挑着乔燕出门遛弯买菜的时间点鞍前马后。对晏川,乔燕可以挥扫帚,对司崇,她客气很多,只是当这个人不存在。
司崇用半个月时间,成功俘虏了菜市场上至80老太下至襁褓婴儿,不论男女老少的青睐,也没让乔燕对他有一点笑模样。晏川心灰意冷,让他别去了,司崇还是坚持不懈得每天往乔燕家跑。直到有一次乔燕自个搬凳子换灯泡,结果脚一滑摔下来,躺在地上动弹不得,被没事就来遛弯的司崇用木板背下五楼送去医院。医生拿着x光片看骨裂情况,夸乔燕有个好儿子救得及时,乔燕条件反射说不是,医生问那是什么关系,乔燕看了眼司崇,发现没有关系可以定义,最后妥协说算是吧。
乔燕住院期间,晏川来照顾。司崇算是间接促成了母子大和解,并成功获得了丈母娘的认可,功德无量。
最后司崇获得一枚只传儿媳妇的玉佩,乔燕勉勉强强接受了他,这么多年她都在担心儿子对爱情上一直无欲无求,会孤独终老,现在虽然没法抱孙子,但能让晏川后半辈子有人相伴,乔燕也算了了桩心事。
乔燕伤养的差不多后,晏川有些工作没法推,便又回了z市。根据之前行程安排,他要去温哥华,为之前拍的一部电影的海外上映做宣传。
司崇原本也想陪着去,但他师傅游导拍完戏回国,有事跟他聊,他只好留在z市走不开。
晏川就登上了去温哥华的飞机。由于工作冲突,主创团队的其他人员先去了,他晚一班飞机独自飞过去。
到温哥华的直飞航班也要十一小时,登机后他戴上眼罩耳塞就睡了。
飞机落地后坐车抵达酒店。
晏川跟导演等工作人员汇合,先跟温哥华这边的负责人吃饭,随后出席一个站台活动,晚上才回到酒店倒时差。
这次合作的发行商是加拿大本土一家专注华语电影的公司,老板也是华裔,由于在家中排行第六,相熟的人都尊称他一声六先生。据说早年靠走私录像带起家,如今已是加拿大最大的亚洲电影推手。
晏川本身和他没什么私交,只之前在老东家的电影,有委托过他在北美发行。但晏川后来自立门户,因为是家新公司,很多发行商都不信任,在寻求海外版权接洽时,碰了不少壁,意外又遇到这家公司,本来不抱希望了,却受到青睐,得以在温哥华的华人区域上映。
散场之后,六先生做东,请所有主创去自家别墅聚会,作为一场社交party,还额外请了当地电影圈名流,明星、导演、编剧、制片等,齐聚一堂。
别墅灯火通明。水晶吊灯下,香槟塔折射出迷离的光。
晏川站在角落,看着觥筹交错的人群。他在国内人气不低,出了国就多少有些不够看,如果不是主动接触,身边就很冷清。
反正也无人在意,晏川刚想出去透透气,转身撞到一个人,险些让酒泼到身上。
“对不起。”那人用蹩脚的中文道歉。
“没事。”晏川低头整理衣服,头顶却响起一个声音。
“你是,晏川?”
晏川抬头,见到一张金发高鼻的美国人,祖上可能有点日耳曼血统,一双眼睛淬着点绿。“你是”
“我是文森特,我看过你的片子。”来人兴致高昂。
晏川本来就看这人有些眼熟,一提醒立刻想起来,文森特可不是什么无名小卒,他在北美家喻户晓的期刊上有自己的影评专栏,每周还有一档电视影评节目,以通俗犀利的个人风格闻名。
虽然以毒舌著称,却是能让一部小众电影起死回生的"点金圣手"。而且他一向标榜独立真实,最鄙视那些收了钱把影评当广告的同行。
晏川握上文森特的手,“我很荣幸,您看得是哪一部?”
“就前不久刚放完的那部同性题材。”
“狗狗男友?”
“对!你演的不错,但我有一些问题,”文森特单手插兜,直言不讳,选词甚至有点犀利,“虽然是电视剧,但它还是用了不少长镜头,比如洛昇照顾生病的齐明,那段有长达十分钟的长镜头,这让片子的节奏变得很慢,我想听一听主创对这种设计的想法,总不能是单纯为了炫技吧?”
晏川想了想说,“在那个场景里,洛昇被实验室抓捕,他逃出来去看望齐明,只是跟他告别,他以为自己要死了,但齐明并未真正接受他。感情尚未明确,就已经到了分别的时候,且不会再有任何结果。之所以没有用任何镜头的拼接,是因为镜头的组接会产生新的含义,而感情是未知、模糊、多义而复杂的,长镜头是最好的不置评论的客观呈现。”
听完晏川的话,文森特似乎没有理解,眉毛在额间拧起来,“你们拍一个镜头,难道连它要传达给观众的是什么都没有想过吗?“
镜头语言的诠释是多样的,也许文森特有自己的艺术主张,晏川完全可以顺着文森特的角度,重新解释自己刚刚的意思。但越碰到别人质疑,晏川却越倔。握手时还有点诚惶诚恐,等遇上观点碰撞,晏川却梗着脖子迎上去,眼神毫不避让。
“数学题也许存在1+1=2的正确答案,但世上许多事并不存在所谓真理。一部影片,可以急着把道理灌输给观众,也可以只做一个观察者,不带任何取向,拍摄两个人、一件事、一种感情,我相信观众是能够互动的,在观看一个连续时空拍摄的画面时,会自己捕捉到信息,作出判读。洛昇是克制的,镜头也是克制的,克制才可以避免故事滑入滥情的泥潭,而对人性的深入理解往往止步于滥情。”
过了许久,久到晏川开始反思自己是否太激动时,文森特突然毫无预兆地大笑,“你说得不错,其实我很喜欢这部片子,也喜欢你在里面的表演。这些长镜头就像中国画里的留白,我喜欢这样未演说的韵味。电影以余味定输赢,难道asl越短就越可能得最佳剪辑奖吗?这并不是评判标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