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言会经历这一遭,恐怕全是被他连累的,唐瑞本就是为了牵制六出,又对自己心怀恨意。不然他怎么会和洛言产生联系。
他放下水杯,抬起左手拨拉了一下洛言的小卷毛,“这个事是哥哥对不起你。”
洛言摇头,对他的话不满,“哥,你说什么呢,这是因为唐瑞是个混蛋!跟你有什么关系呀。”
洛寻按着他的脑袋晃了晃,两个人想聊的事情有很多,不过聊了几句,宋启声已经提着早饭进来了。应声过来查看的护士也紧随其后进来,两人的独处环境被打破,交谈被迫暂停。
医生走后,三个人把早餐分开,洛寻就着宋启声和洛言靠在一起吃饭的画面喝了几口粥,心说弟弟是真的长大了,都开始谈恋爱了。
他离开的时候,还是个小少年,每天最大的烦恼就是作业太多,他真的错过了很多洛言成长的过程,洛寻看了眼窗外的阳光,今天是少有的好天气。
他希望他可以真的站在阳光下,从此不再从洛言的人生中缺席。
第57章 《斩经堂》3
阳光透过窗户,落在桌边批改作业的女人身上。她在作文后写完最后一句批注,放下笔不着痕迹地揉了揉后腰。
她脸色憔悴,看起来昨晚睡得并不好,阳光将她的疲惫放大,一个刚下课的老师见状,关心地问候了句,“许老师,身体不舒服吗?”
许怜对人笑了笑,随口敷衍过去。她今天本想请假休息的,但是一个人在家里,更是难熬,不如有点事做,还能分分心。
韩丰年的事,她不知道该怎么和韩丰年的父母讲,更不知道该怎么和自己爸妈说。
两家人本是一个学校的同事,许怜的爸妈和韩丰年的父母都是教师,父母之间的关系不算陌生。许怜大学毕业后,回到滨海市,决定跟父母一样,成为一名人民教师。
又碰巧两家的孩子年纪相仿,便撮合了一场相亲,韩许怜见韩丰年相貌堂堂,各方面条件都不错,加之两家的关系,这场相亲最终成就了一段佳话。
许怜眨了眨酸涩的眼,一个人的一生难道如此轻易就会坍塌吗??
她的手缓缓抚过小腹,眼里忽然溢出一丝温柔,不,她是一名独立坚强的新时代女性,她还有父母,还有工作,最重要的是,她已经…
“许老师,快要上课了,这节不是你的课吗?”
许怜从思绪里被唤醒,一下子想起来,今天自己还有课,匆匆收拾了书本,向教室走去。
学生们齐声读了一遍今天要学的诗,许怜心里默默跟着念,“我寄愁心与明月,随风直到…”
窗外树梢上最后一枚落叶盘旋着落下,一只麻雀站在树梢上仓皇无措看着秋的胜利,世界即将迎来严冬,而屋内的人尚未觉察。
下课前,许怜布置了一篇与课文无关的作业,名字很俗气,是初中的孩子们已经写到厌倦的,“母亲,我们今天的作文题目是母亲,希望大家回家后好好观察,发掘日常生活中的细节。”
一份打乱了她自己定下的规矩的作业——这已经是本周的第二篇作文了,班里的孩子们偶有微词,异常意味着发生了什么他们不知道的变化,而未知往往最可怕。
许怜抱着书回到办公室,路上心神难安,许怜以为是自己昨晚没能休息好,她跟年级组长请了早退的假,踏着下一节课的上课铃声走出了校园。
她走出不远,原本站在校门阴影处的奇怪男人,悄悄地缀了上来。
街上行人不多,大多行色匆匆。为了许怜上班方便,两人的婚房选在了离学校很近的小区,平时她上班只需步行不到十分钟。
许怜晒着阳光,走在路上,觉得状态好了很多,她一上午过得浑浑噩噩,此时才想起来去包里翻找有没有带家里的钥匙。她停在路上,没有察觉身后有人缓缓靠近自己,肩上被人一拍,许怜下意识转身,一个将面部遮盖得十分严实的男人正对着她。
许怜挂在手臂上的提包,摇摇晃晃,随着她的话语轰然落地,“韩…韩丰年”
尽管男人戴了口罩和墨镜,许怜仍认出来了他。其实两个人满打满算不过一日未见,然而这一天发生的事情,让许怜对此时这始料未及的碰面产生了极为复杂的情绪。
她不知道第一句应该问,“是真的吗?”还是问“为什么?”或许应该选择快步离开,然后打电话报警,按照警察说的,亲手斩断两人之间的最后联系。
她鞋跟向后挪了挪,两只手下意识背在了身后,许怜想从他面前跑开,当她起了这样的心思,韩丰年在她眼里忽然变得可怕极了。不再是她熟悉的伴侣,而是一个作恶多端的男人。许怜感到害怕。
韩丰年从她脸上看出了她的情绪变化,墨镜遮挡住了他的想法,他冷静地,不含感情地看着许怜转身,向着远离他的前方跑去。
韩丰年想起自己昨晚在江面的渴望,他看着女人纤细的背影,心里慢慢计算着放她离开和带她一起走,哪一种更合自己的心意。
他想着自己死去的父亲,想着仰面躺在地上的唐瑞,许怜和他的养父母一样,是误撞进他世界的失败救赎者。
许怜已经跑过了一个转弯,韩丰年看不见她的身影,她逃跑得如此慌乱,这让韩丰年对她产生一丝少得可怜的心软,他对自己说,赌一把,如果他走到转弯的时候,许怜已经跑走了,他就离开,放她跑向平常人的未来。
他放缓了脚步,一小段路,走了足有几分钟。这样的时间,许怜已经可以一口气跑回家,他确实放水了。
韩丰年走到拐角处时,街上已经不见女人的身影。他呼了口气,为自己的温情,也为自己的决定,他心里很满意,是常人觉得自己做了件好事时,心里自然而然会生出的那种快乐感,这下在滨海市要做的事,他都已经做完。
他已经通过某个隐秘的论坛,联系到了从云南偷渡的路线,他马上就要离开这里,像许怜奔向自己的未来,他也会驶去自己的未来。
然而就在他即将转身离去的这一刻,路的尽头耳边贴着手机的许怜探出头来看了一眼。
两个人都愣住了,许怜反应极快地扭身就要跑,韩丰年心头燃起一种被背叛的,恨铁不成钢的,暗含嘲讽的怒火。他不再记得自己那点心软,拔步追了上去。
王楠正在和许怜通话。
她得知了韩丰年在市区现身,刑侦支队已经在前往她所在位置的路上了。她要许怜查看一下韩丰年是否还在原地,没想到这样的举动,会将许怜原本的逃生机会粉碎。
电话里风声鼓噪,车里的警员也为许怜两人的追击战暗自揪心。她怎么跑得过韩丰年呢?
不过几分钟,电话那边就传来女人的一声惊叫,王楠在这边厉声喊道,“韩丰年!不要乱来!”然而电话随即就被切断,警车倏然加快了速度。
五分钟后,王楠站在许怜跌在地上的包包前。
剩下的人散开去搜寻两人的踪迹,王楠蹲下身将散落的物品一样样捡起,她不能理解,韩丰年为何会对自己的妻子下手,这完全不符合他此前的行事逻辑。
邵明拿着资料袋回来,里面放着一个屏幕龟裂的手机,他问了几个周边的摊贩和商家,有人看见几分钟前,一个戴着墨镜的男人在这里追上一名女子,有摊贩上前去制止,但男人说两人是夫妻。周围的人不想多管闲事,因此不再多问,两人很快乘坐出租离开。
几人迅速开始调查周围的监控,尝试确定他们乘坐的是哪一辆出租车,案情紧急,刑侦支队几乎调动了所有能够调动的人力,很快就定位到了出租车的位置。
一个小时后,正载客去机场的王师傅接到了警方的电话。他被警方要求,仔细回想在学校附近拉到的一男一女,去了什么地方,在车上又说过什么,做了什么。
王楠在疾驰的警车上,整理了从出租车司机那里得到的信息。
警方此时已经明白了,为什么韩丰年会如此肆无忌惮地行凶施暴。
他在车上和许怜说的话,透露出了,他早就做好了偷渡的打算,甚至不知道从哪里,得到一条极为隐蔽的偷渡路线,他从一开始就持有退路,因而格外有恃无恐。
出租车司机还提到两人下车的位置很奇怪,那是一处极偏僻的地方,他拉车多年从未去过。
四周少有人家,周围全是工厂之类的建筑。出租车司机也许不清楚,但警方看到这个地点就明白了原因,此处距离江边很近,韩丰年一定是打算再次靠快艇逃跑。
宋启声已经在赶来的路上,警方决心不会让他这次再如上次般轻易地逃脱,江面上已经派出了数十艘快艇布成大网,静候韩丰年。
宋启声又将王楠的分析报给了岳关山,老队长会亲自出面和云南方面联络,告知他们韩丰年的打算,两方面的警力必要时会一起调动,截堵韩丰年的偷渡计划。
另一边,在洛寻的病房里,宋启声接了电话后,跟洛言说了韩风年现身,他要去现场一趟,之后就匆匆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