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笔文斋 > 都市言情 > 中秋有雨冬至晴 > 第90章
  不知道过了多久,林夏缓缓回过神来,喃喃道:
  “原来,这些照片在这里啊......”
  她点击缩略图,向下翻动浏览,果然后面所有的照片都属于那一次香港之行,快门定格的瞬间,都是他与她。星光大道,半山扶梯,重庆大厦,迪士尼公园......随着屏幕上照片的滚动,昔年泛旧的回忆也一点点鲜活了过来。
  当时她整理过一次电脑内存,临时把这些照片存在了这张卡里,然后借给了温茜茜,自己竟然全部都忘了。那之后她四处找了很久很久,还以为是自己弄丢了。
  林夏涩然开口:“其实......那段时间,有很多东西我都找不回来了。”
  她的q、q账号被盗了,mp3坏掉了,手机丢了,msn关闭了,聊天记录全部被清除了,连他送给她的平安扣,都在某一次骑单车被迎面而来的电瓶车撞摔倒后,线断了,珠子散了一地,她不顾自己身上的擦伤在绿化草坪里找了很久很久,才勉强找回来几颗,最后她攥着那几颗仅剩的碧玺珠蹲在路边放声大哭,人来人往,无不侧目,谁也不知道她真正失去了什么。
  大三到大四,那段时间,是她状态最糟糕的两年,人处在低谷的时候,真是事事都倒霉,倒霉久了,巧合多了,就忍不住开始质疑,质疑自己,质疑命运,质疑是不是冥冥之中真有天定。这一桩桩一件件,连个念想都不给她留,似乎都是老天爷在暗示,要让他们了断。
  “不是的,夏夏。”
  何川低声说,“平安扣是在为你挡劫,珠链断了,但你还完好,这就够了。况且那些不过都是死物,是感情的寄托,却代表不了内心真正的情感,至少有一样东西,你从来都没有失去过。”
  林夏一愣,只见他从电脑桌上一旁放着的杂物里拿起钱夹,那是他一直随身携带着的,这些天她见过好几次了。
  电子支付盛行,纸币几乎被淘汰,所有银行卡会员卡也都电子化,一只手机搞定所有,这年头再也没有人用钱夹了。
  而他打开这只不合时宜的钱夹,里面也确实空空如也,没有任何钱与卡,只在本该放照片的透明夹层里静静躺着一枚戒指,细窄银圈,朴素简约,因天长日久的佩戴而氧化变黑,纵使多次清洗,仍有时间的痕迹,随着他拿起来的动作,指尖轻拨,戒圈上的米老鼠图样赫然出现在了眼前。
  这一刹那,林夏整个人都僵住了。
  “为什么?”
  她心中又酸又涩,连声音都不自觉微微哽咽。
  我们,已经分开了,为什么你要留着这枚幼稚可笑的戒指这么多年,又为什么在回来以后故意把它藏在钱夹里,不让我看见?
  多么欲盖弥彰,多么掩耳盗铃,多么可笑又多么可怜。
  “因为,我是一个胆小鬼,有很多事情,我都不敢让你知道。”
  何川低声一叹,“夏夏,其实最开始我告诉你,我之所以选择回国,选择欧文,是因为国外晋升渠道受限,这不是假话,但这并不是我回国的最主要原因。”
  林夏心中隐隐浮现一种可能,她有所预感,却不敢肯定,胆怯又犹豫的问道:
  “那主要原因是什么?”
  “是你。”
  他定定的望着他,目光那样温柔,又那样哀伤:
  “夏夏,我这次回国,是为了你。”
  第74章 克莱因(8)
  人在线性时间之中,每天过着机械而重复的日子,一日三餐,工作休息,日升日落,按部就班,经常会感觉不到时间本身的流逝,几百天与几千天,千篇一律,眨眼而过,没有任何差别。
  在林夏说“我们暂时不要再联系”之后,何川有很长一段时间不敢去想这句话背后真正的意义,那时他每天都很忙,忙着考试,忙着实习,忙着打工赚钱,一分钟恨不
  得掰成两半来过,他不知道自己究竟是真的这样忙,还是故意让自己置身于这些杂事之中,没有时间去思索其他。
  等他终于完成了lpc考试,通过了律师牌照的第一阶段,与此同时,也赚到了足够数额的存款,解脱了自己当时的某个困境之后,回过神来,已经过去了将近两年的时间。
  这一年里,手机里置顶的那个联系人没有一条信息发送过来,被他设置为特殊铃声的那个来电也再没响起。
  他开始惶恐,开始焦虑,她为什么一直不找他?她不是说,暂时不联系吗?他固执得认为这并不是分手诀别,不过是像当年高考之前,她为了不让自己分心而做出的疏远一样,他们各自忙碌,各自努力,心有灵犀,等熬过来这段艰难时间,他们就会和好如初,仿佛从来不曾分离。
  可是,为什么至今为止,她还不联系他?
  友人嘲笑他的天真傻气,“暂时不联系”不过是一种委婉的道别语,大家都是成年人了,怎么连这点暗示都听不出来?非要撕破脸皮,歇斯底里,把分手闹得那么难看吗?如今时过境迁,谁还会在原地等待,如果她真的如你所说那样漂亮优秀,身边自然不乏追求者,哪里会有空窗期,你现在去联系,只会弄得彼此尴尬,毁掉你们在对方心里最后的念想。事已至此,你也该尽快走出来,去追求新生活吧。初恋从来没有天长地久,以后你会发现,年少的爱情,在漫长的人生旅途中什么都不是。
  一个人这样说,他不在意,一百个人这样说,他嗤之以鼻,但当一千个人,一万个人,全世界都这样告诉他,没有人再能无动于衷。尤其是,律师其实是一个接触人性最黑暗面的职业,在金钱和利益面前,感情一文不值,他遇见了越来越多人,经历了越来越多事,看过越来越多的悲欢离合,聚散分离,那么多相爱的人走到穷途末路,那么多海誓山盟的男女最终成了怨侣,他也开始怀疑,世界上真的有天长地久,永不分离吗?
  他从来都不是多么自信,多么勇敢,多么一往无前不怕受伤的人,他只是一直都把自己的怯懦与脆弱伪装起来罢了。那段时间,他开始失眠,焦虑,甚至出现幻觉,总能听见手机响起的声音,整夜整夜做噩梦,梦见自己鼓起勇气去找她,可她早已挽着别人的手,莫名其妙的看着自己,仿佛在说,我们不是早分手了吗?
  那是他人生中最灰暗的一段日子,每天每天只能依靠外物来麻痹自己,缓解痛苦,他开始频繁吃安眠药,服用镇定剂,昼夜颠倒,昏天黑地,人差点废掉,最后不得不请心理医生和药物治疗来干预。
  医生让他忘记让自己痛苦的根源。
  他说忘不掉。
  ——那就放下。
  ——也放不下。
  ——那就暂时别想了。
  ——暂时?
  ——是的,暂时,什么时候,等你能坦然接受一切的时候,再重新面对吧。
  temporarily,暂时,姑且,眼下。
  他被这个词迷惑住了。
  或许人的本性就是如此,会习惯性的逃避,屈就于眼前的苟安,那是大脑的生理保护机制,因为痛苦到了极致,会心碎而死。
  那之后,他花了很长时间戒掉了药物依赖,把自己完全沉浸在工作之中,用一个又一个的案件,一场又一场的庭审将生活全部填满,没有空闲痛苦,没有时间心碎,闷头向前,如同和什么赛跑一般。
  他心里默默想着,等一等,再等一等,等他终于功成名就,有资格重新站在她面前的时候,他会回去找她。
  可这个期限又是多久呢?功成名就的标准是什么呢?没人知道。
  一不留神,就又是许多年过去。
  这一年年初,他陪一个重要客户在阿尔卑斯山滑雪的时候,发生了意外,安全带脱扣,他从简易缆车上摔了下来,所幸防护措施良好,没有什么大问题,只是轻微脑震荡,海马体亦或是杏仁核因此出了点小问题。去到医院检查,所有项目做了一遍,什么也没查出来,医生只是让他回家休息。
  在接下来的几天里,所有的记忆在他脑海里是完全混乱的,过去与现在,原因与结果,顺序颠倒,混乱不堪,仿佛一脚踏进了其他高维度世界的非线性时间里,年月日,时分秒,一切计量单位统统失去了意义。他连自己身份都搞不清楚,上一刻他还记得正在香港读书,下一刻就想起自己应该赶紧准备明天的听证会,前一秒还在疑惑自己怎么从望春到了伦敦,后一秒就哭着问妈妈什么时候回来,是不是真像村里人说得一样,丢下他不管了。
  无论如何,他在英国,名校毕业,银圈律所,年薪百万,他实现了从几岁十几岁就憧憬的梦想,他终于得到了他想要的一切,只除了一点——
  夏夏在哪里?她不在他身边。
  他问遍了周围所有的人,朋友,同事,上司,邻居,他们对此豪不知情,他拼命拨打她过去的号码,只得到了一遍遍空号的回应,msn、□□、邮箱......一切现代化的手段都联系不到她,他不知道她在读书,还是在工作,在北京,还是在望春,他连她是否还存在于这个世界上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