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声音冰冷而充满杀意:“本宫倒要看看,有多少魑魅魍魉会趁着这个机会自己跳出来。正好借此良机,将朝堂和地方上这些毒瘤,一次性连根拔起!”
“奴婢遵旨!”闻溪心中凛然,知道皇后这是要下一盘大棋,不仅要平叛,更要借此进行一次彻底的清洗。
“还有,”李凤遥补充道,“通知我们的人,在民间加大宣传。将宁王及其党羽描述成见不得大明好,妄想恢复旧制让百姓重新做牛做马的恶徒。要让所有因新政受益的工匠、农户、军户都知道,陛下和本宫是在为谁而战!必要时,可以发动他们,协助官府维持地方,举报可疑人等。”
她要让这场战争,不仅是军队的对抗,更是人心的争夺。她要让那些旧时代的残党,彻底淹没在人民战争的汪洋大海里。
闻溪领命而去,迅速布置。
李凤遥独自站在殿中,望着窗外渐渐沉下的夕阳,余晖将紫禁城的琉璃瓦染上一层血色。
她深知封建地主和官僚集团的贪婪与残忍。他们为了维持剥削和特权,可以毫不犹豫地制造饥荒、挑起纷争,将无数人推入深渊。宁王的叛乱,不过是这种阶级矛盾在特定条件下的爆发而已。
朱厚照看到的可能是清君侧的闹剧,但她看到的,是一场新旧力量不可避免的决战。
“也好,”她低声自语,目光冰冷而坚定,“既然脓疮已经发作了,那就一次性挤干净。用一场烈火,烧出一个新大明来。”
南昌城,宁王府。
旌旗招展,甲胄森然。点将台下,黑压压地站满了披甲持锐的士卒,虽然队列算不上绝对整齐,但人数众多,刀枪在春日下反射着刺眼的寒光,透着一股压抑不住的躁动与杀气。
宁王朱宸濠一身金甲,立于高台之上,他努力挺直脊背,试图展现出一代雄主的英姿,但眼底深处那抹狂热与虚张声势,却难以完全掩盖。
他深吸一口气,运足中气,声音借着地势传开,带着一种被刻意渲染的悲愤与激昂:
“诸位将士!我大明立国百有余年,太祖高皇帝栉风沐雨,方得这煌煌基业!然如今,朝堂之上,妖后李氏祸乱宫闱,牝鸡司晨,蒙蔽圣听,败坏纲常!”
他挥臂指向北方,仿佛罪魁祸首就在那个方向:“陛下!我等之君父!竟被软禁深宫,不得自由!奸后与外戚阉党勾结,把持朝政,倒行逆施!与民争利,致使士绅困顿。重用女流,致使阴阳颠倒。更甚者,为永掌权柄,竟断绝皇嗣,使我大明国本空悬,江山危如累卵!”
台下鸦雀无声,只有风声和甲叶摩擦的轻响。许多士兵脸上带着茫然,他们大多是被强征或利诱而来,对那些大道理似懂非懂。
朱宸濠见状,声音愈发高亢,开始许下重诺:“本王!乃太祖血脉,太宗皇帝一脉!岂能坐视奸佞横行,社稷倾覆?!今日在此起兵,非为谋逆,实为清君侧,靖国难!”
他拔出腰间宝剑,直指苍穹:“我等乃正义之师,顺天应人!凡追随本王,拨乱反正者,事成之后,皆论功行赏!加官进爵,赐予田宅,共享富贵!”
“清君侧!靖国难!”台下被安排好的心腹将领立刻振臂高呼。
“清君侧!靖国难!”越来越多的士兵被气氛感染,跟着呼喊起来,声浪逐渐汇聚,震耳欲聋。金银和田宅的许诺,远比那些大道理更能打动这些普通士卒的心。
朱宸濠看着台下群情激愤的场面,心中豪气顿生,仿佛已看到自己黄袍加身的景象。他长剑前指:
“大军开拔!目标——南京!匡扶社稷,在此一举!”
第75章 号角长鸣
号角长鸣,战鼓擂响。庞大的、混杂着王府护卫、裹挟的卫所兵,招募的乡勇乃至江湖亡命的靖难大军,如同一条臃肿的巨蟒,缓缓蠕动,离开南昌,沿着长江,向留都南京方向进发。
消息如同插上了翅膀,飞速传向四方。
京城,紫禁城。
李凤遥几乎在第一时间就收到了八百里加急军报。她看着那份写着“宁王僭号造反,兵马数万,已出南昌”的急报,脸上没有任何意外,只有了然。
“终于来了。”
闻溪低声道:“娘娘,是否即刻禀报陛下,并昭告天下,发兵平叛?”
“陛下那边自然要报。至于昭告天下?”李凤遥轻笑一声,放下朱笔,“不急。让子弹再飞一会儿。让他朱宸濠再蹦跶几天,
让该跳出来的牛鬼蛇神,都跳得再高些。”
地方官府与民间。
消息所到之处,反应各异。
与宁王勾结的官员、士绅心中暗喜,蠢蠢欲动,只待宁王兵临城下便里应外合。
大部分官员则是惊惶不定,一面紧急加强城防,一面火速上书朝廷请示,同时紧张地观望风向。
而许多因皇后新政而受益的工匠、商户、乃至普通农户,则感到担忧和愤怒。
“宁王造反?他凭什么造反?皇后娘娘哪里对不起咱们了?”
“就是!要不是娘娘,俺们还在饿肚子呢!他一来,是不是又要加税?又要拉壮丁?”
“听说他还要恢复旧制,不给钱让咱们回去给老爷们当牛做马?呸!想得美!”
“官府要是顶不住,咱们就自己组织护厂队、护村队!绝不能让这伙人毁了咱们的好日子!”
军中京营和新军大营。士兵们听闻宁王造反,非但没有恐惧,反而一个个摩拳擦掌,眼冒精光。
“总算来了个不怕死的!”
“老子这新式火铳还没见过血呢!正好拿他们开开荤!”
“陛下要御驾亲征?太好了!跟着陛下,跟着娘娘,建功立业的时候到了!”
“听说宁王军里好多银子?嘿嘿,那可是移动的军功和赏钱啊!”
朱厚照在豹房接到军报,不惊反喜,猛地一拍桌子,兴奋得差点跳起来:“好!朱宸濠这老小子总算反了!朕等的就是他!”
他一把扯过铠甲就往身上套,大声嚷嚷:“快!传令下去,点兵点将!火炮营、火铳营给朕打头阵!朕要亲自去会会他这个靖难之师!”
多少年了,草原上那群玩不起的,都不肯来打了,他多少年没仗打了!
可以御驾亲征,他脸上洋溢着一种近乎孩童般的兴奋和战意,仿佛不是去面对一场生死攸关的叛乱,而是去进行一场期待已久的盛大围猎。
整个大明,因宁王的起兵,瞬间被卷入了一场巨大的漩涡。
然而,帝国的核心异常稳定,皇后冷静布局,皇帝战意高昂,新兴的力量摩拳擦掌,而底层百姓,第一次不是因为恐惧,而是为了守护来之不易的生活,自发地产生了抵抗的意愿。
宁王以为他点燃的是一场燎原大火,却不知,他可能只是投入熔炉的一根柴薪,即将引爆的,是一场彻底重塑大明格局的终极较量。
朱厚照的动作快得惊人。压抑多年的征战渴望如同开闸洪水,汹涌澎湃。他几乎是以抢宝贝的速度,点齐了早已摩拳擦掌的京营精锐和新军火器营。
这支军队与他父皇乃至历代先祖所依赖的军队已截然不同。士兵们装备着精良的改良铠甲,更重要的是,他们中相当一部分人肩上扛着的,不再是长矛大刀,而是乌黑锃亮的新式燧发火铳,队伍后方,更是一尊尊用骡马拖拽的重型火炮。
他这些宝贝,造出来就没用过,终于是能用上了,这不得看看威力。
“出征!”朱厚照翻身上马,一身明黄盔甲在阳光下耀眼夺目,他抽出佩剑,指向南方,脸上是抑制不住的兴奋与战意。
没有繁琐的仪式,没有冗长的誓师,皇帝陛下的亲征大军,以一种近乎急不可耐的姿态,浩浩荡荡开出京城,直扑南方。
与此同时,南昌至南京的路上。
宁王朱宸濠的靖难大军,进展却远不如他预想中顺利。
毕竟他又不是朱棣。
他想象中的箪食壶浆以迎王师并未出现。沿途州县,官员们虽然大多惊惶,却并未望风而降。城池紧闭,吊桥高悬。虽然未必敢出城迎战,但凭借城墙固守待援,却也一时阻住了宁王迅速推进的步伐。
更让他恼火的是乡野间的反应。
想象中饱受妖后压迫,喜迎解放的百姓并未出现。反而是一些村庄自发组织起了乡勇,虽然装备简陋,却利用地形不断骚扰他的粮队和斥候。
“王爷!不好了!”一名将领灰头土脸地跑来禀报,“又有一支运粮队遭了埋伏!押运的弟兄死伤十几个,粮食被抢走大半!”
“废物!”朱宸濠怒骂,“一群泥腿子都对付不了?!”
那将领委屈道:“王爷,那些刁民狡猾得很!根本不正面接战,放了冷箭烧了粮车就跑,钻到山林里,追都没法追!他们还,还到处散布谣言,动摇军心!”
“什么谣言?”
“他们,他们说王爷您是乱臣贼子,说要打回南京让大伙儿重新回去当佃户,说,说朝廷大军马上就要到了,跟着您死路一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