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珩宁为了同生符,拖着快死的身体也要赶来京都。
徐容靳走后水荷和陆梨才拜访完那些各处安家的旖族女子,回到城主府,听到他们要来京都便也要跟着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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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族中首屈一指之人都在此时此刻,于此地相会,还都与云绡有关。
徐容朝一时怔然。
他自以为于悲痛中成长,实际上更像原地踏步,再看面前曾经在尾人族中籍籍无名的兄长,他的世界,比自己丰富多彩太多了。
也许,生为尾人的天赋,从幼时给他带来的好处,换来的就是今后他也要为尾人族肝脑涂地,失了更加自由广阔的天地。
“圣女!是圣女!”
人群中一阵喧嚣,徐容朝立刻循声望去,徐容靳几人也止了话语,看向那漫天花瓣飘零的云天鼓楼。
云绡的名声与威望,经过数日造势,早已不可与何舜当初所作所为比拟。
众人只见了花瓣落下,便以为圣女亲临。
忽然间一声轰隆巨响,大地震颤,尘烟四起。
京都西面的神霄塔在众人始料未及之时轰然倒塌,瓦砾倾覆,砖碎符裂,巨大的塔身压垮了天祭台的阶梯。
风云变色,不过弹指一挥间。
第143章
云绡没去云天鼓楼,她做好一应装扮之后离开广茗宫是先去了神霄塔。
原本这里全都是何舜的眼线,在何舜被云绡控制了之后,神霄塔内外她也可以随意进出。
黑暗的禁地之底,阳光透过锁链的缝隙只照进来一丝。
云绡蹲在钟离湛的面前,需要再垂下些脑袋才能与他的脸平视。
她本想要仔细观察一下钟离湛额头上的红痕,确定自己所绘的花钿与他的红痕一致,渐渐的,因长时间近距离盯着钟离湛那张清晰具有实质的脸,云绡没忍住又顺着他俊逸的五官细细看了两圈。
钟离湛就在她的身旁,自云绡来到禁地之后一直蹲在他的面前,一会儿伸手摸一摸他的眉心,一会儿戳戳他的脸。
她盯着他看了多久,钟离湛就看了她多久,因为云绡动手动脚,他心里也渐渐生出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来。
见云绡的手指从他的鼻梁往下游移,扫过鼻尖,落在了唇上,还轻轻按了一下。
钟离湛双眸快速眨了两下,灵魂与身体共感,脸上所有被她触碰到的地方都泛着些微痒意。
钟离湛没忍住伸舌舔了一下被按住的嘴唇,又用牙齿轻轻嗑着。
禁地下一时静谧,云绡的手指贴着钟离湛的下巴,抚摸了一下道:“两千多年你都没长胡子哎。”
钟离湛:“……”
喉间滚动,钟离湛道:“别乱摸。”
云绡闻言眸光一亮,她的手还贴在钟离湛的脸上,抬头看向他的魂魄,眉目弯弯地问:“我这样碰你,你的魂魄也有同样的感觉吗?”
她头上宝饰太多,抬头的一刹那发出叮铃当啷的声响,金银贴着两腮折射出斑斓的光芒,更显得那双美眸明亮。
钟离湛毫不怀疑如果他这个时候点头,云绡说不定会对他的身体做出什么大胆的事情。
但……他也有些期待她会如何。
钟离湛点头的幅度很小,云绡看见了,那双眼露出了狡黠的笑意,似乎能在黑暗中看见他红透了的耳廓。
云绡的手指在钟离湛的下巴处像哄什么小动物似的挠了挠,钟离湛一怔,察觉到下巴处的痒意,那一瞬他不光耳廓红了,便是整张脸也红了起来。
似是恼羞成怒地朝云绡瞪了一眼:“你……”
云绡笑盈盈道:“你以为我要做什么啊?”
问完这话,她还故作无辜的用手指又戳了一下他突起的喉结,满意地看见钟离湛的神色一滞,也听见了他的喉间发出了沉闷的一声哼。
钟离湛的狐狸眸危险地眯起,他轻轻勾起唇角似笑非笑,便是没开口,云绡也能从他的眼神中读出:你给我等着。
等着就等着,她很期待的啊!
外头的喧闹声越来越大,云绡也收了逗弄钟离湛的心思,她起身整理了衣襟,念了一句咒后动了动食指,告诉何舜,眼下就是时机了。
云绡到底是经历过何舜的背叛,所以她并不是真的信任何舜,尤其是在知道何舜死期将近这一刻,云绡就更不放心他是否会为了下一个两千年的生命,生出什么异心。
所以云绡虽然允许何舜陪着她来将这个戏台子进行下去,可却并未对他完全放心,那些控制住何舜一举一动的傀儡线自他动身时起,她就一直牢牢握在手中。
轰隆隆的坍塌声响起,尘土掩盖了天祭台上空最后一丝光芒。
屹立两千余年的巨大高塔轰然倒塌,连接着天祭台下方的阵界也发生了细微的变化,困住钟离湛身躯的红泥上浮现处莹莹点点的光斑,暗红色的泛着血腥气息,像是无数个枉死的恶鬼在哀嚎。
云绡知道这是六杀阵,是真正困住钟离湛立在原地不得动弹的阵法,六杀阵伴着摄魂咒,一个不妙便会让钟离湛再度陷入两千多年前难以自就的困境中。
可这一次总有些不一样的地方。
钟离湛在尘土飞入禁地时便立刻设下护身的阵法,将他和云绡还有自己的身躯都围在其中。
天祭台的存在本身就是个与摄魂咒相悖的阵法,是禁制一切外来的能力伤害到禁地内所盖建的。
云上巨人可能也没想过,两千多年足以改变他们原先为钟离湛准备的死地,经过时代变迁,地势也发生了变化,纵使没有人为去动神霄塔和天祭台,这里却也在不知不觉中,将六杀阵和满墙的摄魂咒分开。
六杀阵与红泥相合,摄魂咒却在神霄塔下。
打破神霄塔,神霄塔下的摄魂咒定然也会受到影响,云绡计算好了神霄塔倒下的距离,正正好落在天祭台上。
两个困住钟离湛的法阵同一时间被打破,云绡不信云上巨人毫无所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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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座京都的土地都在因神霄塔的倒塌而震动,靠近神霄塔的方位之下,地面寸寸龟裂,一路往云天鼓楼方向冲了过来。
有围绕在大道上的百姓看见如电闪雷鸣般冲过来的裂痕,吓得纷纷惊叫往两旁散去。
裂开的地面底下腾出一阵阵热气,烟雾缭绕之间,天云鼓楼的上空出现了一道漆黑的人影。
地面震颤尚未停止,便有人发现那在花瓣中降临的黑影,他们伸手指去,问周围同样不知情的人是否认得那人是谁。
嘈杂的声音响起,慌乱的人群无人疏散,云光憧立刻吩咐京都的禁军稳住人心。
云光憧原先和仲卿仙师商定好的,是先让云绡在云天鼓楼处为苍生祈福,祈福之礼结束后再将神霄塔推翻重建。眼下神霄塔突然坍塌,神秘黑影出现天云鼓楼,云光憧不得不往最坏的可能去想。
他认得那道影子,毕竟京都少有那样高瘦的男人,即便对方没有穿着仙风道骨的道袍,云光憧也知道他是被他愚蠢地招来的国师。
神霄塔坍塌可能就与国师有关!
云光憧思绪复杂,现在首要的是稳住慌乱的百姓,不能在自己才继位的第一年便出现不可控的祸乱,否则他这个皇帝就算不是傀儡,也要被后世人反复提起鞭笞。
禁军领命前赶往京都主道,云光憧的心还没定下来,便听到另有人来报,说京都成外围满了士兵,看着不像是连玉州的卫兵,且数量庞然,以京都正门为始,左右扩散,约三、四万人。
云光憧一听,整个人都恍惚了瞬,他只觉得眼前一道白光闪过,呼吸都变得不顺了起来。
“陛下!”
钱英城连忙扶住了云光憧,眉心紧缩:“陛下,这群人出现得诡异,三万余人若想入连玉州不可能无声无息,便是昨夜城外巡防的卫军也没看见可疑人物,这些人就像是凭空出现了一样……”
云光憧这口气还没完全喘上来,便听见身后一道苍老但清朗的声音道:“不知钱统领可听说过,湖族古时百战神,有撒豆成兵之仙力?”
钱英城回头看去,撞上了仲卿笃定的眼神,不用他回答云光憧也信了仲卿的话。
云光憧将目光放在云天鼓楼上空的男人身上,他看见那个男人张开双臂,周身萦绕着一股诡异的黑气,城外那些突然出现的数万兵马或许真的都是他引来的。
“他果真是要我云氏江山!”云光憧浑身发寒。
就因为他想要从神霄塔下寻找到对方的弱点,国
师便恼羞成怒,直接发兵攻城!
今日之盛大往上百年也没有过,满城百姓,无数性命,难道都要陨丧于此?!
仲卿适时提了一句:“陛下,在他们没发现之前,我们还有退路。”
“不可!”
钱英城还没开口,云光憧便摇头拒绝:“宁战死,不可退!孤或许不是个好皇帝,可江山仍然是云氏江山,孤不能当那个千古罪人!”
他是愚笨,他也的确没有什么了得手段,容易被人哄骗,也会做错事……可他到底曾是堂堂正正凌国的大皇子,是如今凌国的新帝!又怎么能因贪生怕死,将皇位拱手让人,不顾满城百姓何去何从,只想自己呢?
仲卿意外于云光憧的血性,他蛊惑云光憧走,其实也是怕混乱之中会伤及他的性命。而只要云光憧逃了,那他不论是死是活,都再也不能重新回到帝位上去。
不过现在嘛……此人纵有千般不是,到底占了个忠国忠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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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姓尚未从慌乱中惊醒,便看见京都禁军维护街道的秩序,为了不让他们慌乱发生更不可控的情形,便谎称云天鼓楼处人群太过密集,圣女仪仗难以进入,将他们一点点地驱散开。
何舜站在屋脊之上,俯瞰四通八达街道上密密麻麻的人影,黑洞洞的双眼再往更远的方向看去。主干道尽头,城门下已经聚集了许多卫军,就在城墙之外,广阔平原上庞然的方阵如黑云压城,震慑人心。
他是亲眼看见这些人突然出现的。
湖族撒豆成兵之术,他也曾听说过,甚至还找过元司想要学习。
元司也说过,百战神所谓撒豆成兵的术法多为后世人的撰写,那的确是个用兵如神的将领,却不是个能凭空变出生灵的神明,就算是他们这些天上真神,也不可变化出活人来。
倒是有个人,其符咒之力可借星云百宫,天地灵气,为己所用,以符化身,数以万计也不是难事。
但那些都是符人,也只能算傀儡。
当初元司提起那个人时,还朝何舜别有用意地笑了一下,何舜便知道他说的是钟离湛。
上下数千年,从来只有一个钟离湛,符咒是他与生俱来的天赋,谁也学不走……
除了一个人。
何舜朝灰烟腾起的神霄塔方向看去,他知道云绡就在那里,她或许看不见这一切,但这一切都在她的计划之中。
何舜也终于知道,云绡让他接下来要说的那番话,真正的用意。
这世上竟有如此聪明之人,将所有人都利用进去,来布她这一步惊世骇俗的棋局。
传音符凭空而画,在何舜面前燃烧,他知道这是云绡给他下达的令,若他不开口,她便会操纵着他的身体开口。
接下来的话一旦说出口,何舜可以想象到自己今后的结局,他的姓名于史书上浓墨一笔,从此遗臭万年。
感受到喉间传来的疼痛,何舜嘴角勾起一抹无畏的笑容,他的声音透过传音符,响彻整片京都上空。
“吾名何舜,乃神明所瞩,汇五族神力之天骄,尔等凡人,速速五体投地向吾跪拜,吾将允投诚者不死,叛逆者五马分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