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笔文斋 > 综合其它 > 薄荷时刻 > 第87章
  夏燃已经给三人都倒好了水。
  其实这场谈话早该进行,只是安艺禾一直逃避,他也便尊重她。那些都过去了,她受了那么多年的苦,若是往后能安稳度日,那从前的不提也罢。
  可今天安世杰突然出现,安心那毫不意外的反应,夏燃确信,眼前这对母子肯定还有至关重要的事瞒着他。
  夏燃没有一上来就逼问今天会场的事。线头乱了,就得从头慢慢捋。
  他端起水杯,没喝,只是握着,开口问出了那个压在心底多年的问题:“当年,人到底是谁杀的?”
  “当然是我!”安艺禾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回答
  “好,你说是你,我就信。今天不管你接下来说什么,我都信。”夏燃的语气异常平静,眼神也是,像一潭深不见底的水,“可我得提醒你,安艺禾,当年我十二岁,遇到事儿就吓昏了过去,什么都扛不住什么也担不起……可今年我二十八了,胆子没那么小。活了这么多年,你总得让我活个明白。”
  安艺禾下意识张了张嘴,喉咙却像被堵住,一个字音都没能漏出来。
  夏燃继续问,声音放缓,却带着更沉重的压力:“那天晚上,安世杰是不是来过我们家?他是不是……知道些什么我不知道的事情?”
  “不……”安艺禾刚发出个否定的音节。
  “妈……”夏燃打断她,叫了声他好久没叫过的称呼,“这些事如果我去问安世杰,他绝对会添油加醋地告诉我。但我不想!我不想从一个外人,一个张口闭口都是‘婊子’、‘傻子’的烂人嘴里,听到关于我家人的真相!安艺禾,你告诉我,算我求你了,行吗?”
  安艺禾脸上掠过一丝极其苦涩的笑意,摇了摇头,“都过去这么多年了……再说这些,还有什么必要啊……”
  “有没有必要,”夏燃看着她,一字一句地说:“该由当事人自己来决定,不是吗?”
  【作者有话说】
  本来今天想把过去那件事写完,蒙头写结果一看五千。算了,拆开明天继续吧。
  ◇
  第66章 好好活下去
  十二岁,在林城算得上孩子人生中的一个大生日。
  按老一辈传下来的规矩,家里得给孩子办一场“开锁”仪式。意思是孩子出生时被锁住的命格,到这一天就该彻底打开,从此身心自在,往前迈入新的人生。
  既是“开锁”,自然得有“锁”。这锁,通常是一根长长的红色毛线绳,被仔细地缠绕成结,每隔一段便系上几张纸钱或是硬币,不多不少,正好十二之数,象征一轮圆满。
  仪式通常安排在深夜凌晨,就在家附近香火缭绕的寺庙里进行。由孩子的舅舅亲手用剪刀铰断那根红绳,或是凭一股猛劲儿生生扯断。系着的钱币哗啦一声散落满地,仪式便算礼成。
  即为枷锁已除,命运焕新。
  夏燃亲妈早走了,所谓的亲舅舅更是无从谈起。但安艺禾想尽力给他一份圆满。
  她提前好些天,好说歹说,才终于说动了那个游手好闲、但名义上还算个舅舅的安世杰。
  她求他那天务必来一趟,替孩子“剪锁”,撑起这个场。
  只不过,谁也没料到,当晚安世杰还没来,喝得烂醉如泥的周永顺却先一步踹开了家门。
  安艺禾几乎都快忘了他。这男人之前像只缩头王八似的在外头东躲西藏,躲债躲了快一个月,期间连个影子都见过。
  可偏偏就在这个紧要的晚上,他回来了。
  门哐当一声撞在墙上,周永顺摇摇晃晃地跨进来,一双浑浊发红的眼睛直勾勾地钉在桌子上——
  那上面正摆着精心准备的、系着十二张纸币的红色锁链。
  周永顺向来就是要钱。没钱,就打两下泄愤;偶尔安艺禾身上揣了点零钱,他一把抓过去,骂几句也就出门了。
  其实日子过到后来,安艺禾已经不怎么反抗了。她会蜷起身子,抱住头,尽量让那些落下来的拳头砸在能扛的地方。
  可皮肉终究是皮肉,再能扛,也还是疼的。
  但那天晚上,那钱,她说什么都不能让他拿走。
  “这不是你的钱!这是我借来……给燃燃办仪式的!求你了,就这一次,就这点钱,你放过……”她的声音抖得厉害,混着哭腔,那种绝望的哀求几乎是从喉咙里硬挤出来的。
  她知道求周永顺多半没用,可她还能怎么办呢?
  “仪式?狗屁仪式!”周永顺啐了一口,酒气熏人,“小杂种过个生日还真当回事了?老子才是他爹!他的命都是我给的,拿他几张钱怎么了?!”
  他猛地一把攥住安艺禾的头发,狠命往旁边扯,想把她从桌前拖开。头皮传来撕裂般的剧痛,安艺禾忍不住痛呼出声,却仍死死抱住桌沿,手指抠进木头缝隙里,指甲根根泛白,几乎要翻折过来。
  剧烈的拉扯声、压抑的哭喊和男人的咒骂……孩子们就是这样被吵醒的。
  夏燃迷迷糊糊推开卧室门,还没完全清醒,就看到周永顺正扯着安艺禾的头发往桌面上撞。
  夏燃脑子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不是没有拦过,可上一次他刚冲上去就被周永顺一把攥住,接下来就是更凶狠的拳脚。而安艺禾总会拼命把他护在身下,然后自己默默承受更多。
  夏燃想,或许是因为他和安艺禾加起来的威慑力都只有那么一点,所以周永顺才不会怕他们。
  那天,夏燃想都没想,径直就冲进了厨房。
  “说到底,都是因为我当时拿了那把刀,”夏燃苦笑着搓了搓手指,声音低了下去,“如果我没先捅他那一下,你后来……也不会做那些事。”
  安艺禾静静看了他几秒,看着他笃定又自责的样子,最终还是摇了摇头。
  “你那时候才多高?能有多大力气?不过就是轻轻划了他一下。我后面做的事,是因为他打得太狠、太绝,我恨他,跟你没多大关系。”
  夏燃眼神动了动,似乎还想追问,可嘴唇张了张,最终还是把话咽了回去。他已经问过太多次,这次甚至说了声求,可安艺禾始终不愿多说,那他也不想逼她。
  “那……安世杰呢?”周永顺已经死了,再怎么样也影响不了他们以后的生活。可眼前还有一个麻烦悬在空中。夏燃转向安艺禾,语气认真起来:“你是自首的,当年你究竟让安世杰做了什么?他怎么到现在还能拿那件事威胁你?”
  安艺禾在客厅坐了很久,这才意识到围裙还系在身上。
  她有些烦躁地一把扯下扔到旁边,又端起桌上的水杯抿了一口,这才缓缓开口:“就只是让他烧了几件衣服。他倒好,真以为自己捏住了天大的秘密!他懂个屁!”
  “谁的衣服?为什么要烧?”夏燃今天铁了心要问到底。
  安艺禾叹了口气,“你的,还有我的。全是血,留在家里太晦气。”
  “就这些?”夏燃不太相信。仅凭几件衣服,怎么能让安世杰纠缠这么多年?
  “就这些。”安艺禾嗤笑一声,语气里混着不屑和疲惫,“就那么个货色,我还能指望他干什么?他总疑心你衣服上的血不简单,觉得事情跟你有关……这些年来,他偶尔找上门,我有时塞他几百,有时一分不给。吊着他一口气,别死就成。说实话,就他那个脑子,还真搅不乱我的生活。”
  夏燃沉默了片刻,空气里只余下时钟走动的细微声响,一声接着一声,好像时间在无限循环。
  这时,安心适时地插了句话:“哥,这事我其实知道一点……但不是故意要瞒你。安世杰去年就来林城找过妈几次,可你那会儿正在山里拍戏,信号断断续续的。后来事情也没闹大,妈就说……没必要特地跟你说。”
  “安心,”夏燃转过脸看向弟弟,语气里带着一种疲惫的无奈,“你别掺和,这事和你没关系。”
  比起安艺禾,安心确实一点都不会撒谎。
  也许是因为从小是夏燃带大的,夏燃太了解他。孩子一说虚话,眼神就不自觉地往右下瞟,这个习惯这么多年了一点没变。
  更何况,当年所有事情发生的时候,安心还只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孩子。夏燃一直只想和安艺禾把话说明白,至于弟弟……他反而希望安心永远别被这些陈年旧事缠住。
  “燃燃,”安艺禾的声音响起来,平静里透着一股斩钉截铁,“说穿了,这些事跟你和安心都没关系。当年拿刀的是我,我不动手,死的就是我。起因是我,结果也是我担。所以我一直想不通,你为什么总觉得自己有罪?”
  她停顿了一下,语气里没有半分动摇:“我一个坐过牢的,说句不好听的,到现在都不觉得自己有错。甚至还想过,当年要是早那么干就好了。”
  夏燃脑子嗡嗡作响,一片混乱。他低下头,用力揉着发胀的太阳穴,没接话。
  安艺禾站起身,走到两个孩子身边,挨个摸了摸他们的头,声音忽然轻快起来:“行了,你俩别在这闷着了,都去屋里歇会儿。展没开成,蛋糕总得吃吧?等着啊,我现在手艺可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