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对宿煜的喜欢,比任何人理解的都要深,他甚至在医生说宿煜的心脏查出了问题的时候,有过稍纵即逝的想法。
他想,就算宿煜需要换颗心脏,他都愿意掏出来给他。这话听起来很可笑,无从验证真伪,毕竟宿煜的心脏还没差到需要更换的地步,但他就是这样想的。
大概没有谁会相信,只是认识不到两年的人,喜欢对方,喜欢到愿意为了对方去死。
连祁曜自己,都觉得自己是魔怔了。
宿煜的手腕很敏感,被祁曜这么吻着吻着,忽然惊颤了一下,醒了过来。
他睡得太久,醒来之后还是觉得视线有些朦胧,缓了半天才看清坐在他床前的人是谁。
“哥!”祁曜泛着泪光的眼睛骤然明亮起来,他凑过去,“你总算醒了,你吓死我了。”
宿煜愣愣地望着祁曜,刚醒过来,连喘气都显得有些吃力,他声音嘶哑干裂,虚弱地问了句,“我…怎么了…”
宿煜脑袋里断了片,他只记得自己和祁曜吵架,胃疼得受不了,然后…
好像是吐了。
再之后,他就一点印象都没有了。
“你急性胃出血了,然后医生检查后说,你心脏的状况也不轻。”
祁曜委屈得要命,他问宿煜道:“你心脏不舒服很久了吧,为什么不跟我说…”
宿煜身体很虚弱,他插着胃管,连着负压引流器,长长的管子从鼻腔一直下到喉咙深处,异物感不是一般的强烈。
那根管子堵在他的喉咙里,让他吞咽困难,每一次喘气都很不舒服,他想吐,喉咙里火辣辣的疼。
宿煜说不出话,他艰难抑制着越发明晰的不适感,眼尾渐渐染上一抹难耐的薄红。
“哥,哪里不舒服,你跟我说?”祁曜问。
宿煜吃力地抬起一只手,他气息紊乱地想把那根插到胃里的管子拔出来,只是这一个动作,他的颈窝和额侧就顿时浮了一层虚汗。
祁曜赶紧捉住他的手,软声哄道:“这个不能拔,你胃里刚手术完,肠胃太虚弱了。”
他一点点掰开宿煜的五指,塞进被子里盖好,像哄小朋友一样安慰他,“我知道你难受,再忍忍,很快就好啦,有我陪着你呢。”
宿煜听了他的话,果然安静了下来,隔着柔和的灯光,他看见祁曜满脸都是熬出来的疲态。
四目相对许久,宿煜发白的嘴唇翕动一下,声若蚊呐地吐出三个字。
他说:“对不起。”
祁曜刚止住的眼泪顿时像泄了洪一样溃如决堤,他偏过脸,抬起手用衣袖狠狠抹了一把泪。
那一刻的情绪,复杂到他自己都无从揣度。委屈、难过、心疼,还是后悔?祁曜不知道自己的眼泪究竟来自于哪里,他只是在听见宿煜声音的一瞬间,把积压已久的情绪彻底宣泄了出来。
宿煜看着他,很冷静,只是状态真的不好,声音都是轻微地带着颤抖和喘,他费力地张口,竭力把每个字都说得清晰,“…是我的情绪太不稳定了,我不想让你和家里有矛盾,也不想…看你不开心…咳…”
他说完这些话,仰起脖子,剧烈地喘气,被喉咙间的气流呛咳出声,却执意要把想说的话说完。
“我只是…咳…咳咳咳…”
“不知道…咳…不知道要怎么做了…”
祁曜心疼地帮他顺气,“我知道,我知道了,你别说话了!”
宿煜红着眼睛抓住他的手,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意味。
“我差一点,就被这个世界逼疯了。”
第75章 出院
“我差一点,就被这个世界逼疯了。”后半句,宿煜是哽咽着说出口的。
他苍白着一张脸,虚弱得要命,身体不适的时候,情绪也比平日里更加敏感。不想被祁曜看见他这副狼狈的样子,于是有些执拗地抬手遮住了眼睛。
祁曜眼眶里的泪还没干,破泣为笑地去拉他的胳膊,撒娇似地磨着他,“哭就哭了,遮什么,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你都看见我哭几次了,让我看你一回怎么了?”
宿煜没力气,唇角微微勾起一抹宠溺又无奈的笑,任由祁曜把他的手拉开,露出一双红着的眼睛。他的睫毛微微有些湿润,根根分明,但是没有眼泪,歪着脑袋怔怔地朝床边看过去。
绵长的对视中,祁曜的心蓦然一动。
他喜欢宿煜眼睛里那种不符合年龄的沉静,就像是冬日里没有星星月亮的夜,带着一种纯粹的、难以接近的清冷微光,可偏偏为他保留了一丝触手可及的温度。
每当捕捉到这种偏爱,祁曜就开心得不得了,有时候连他自己都觉得,自己太容易满足了。
“今天是…星期四?”宿煜迷迷糊糊的。
祁曜好像知道他要说什么,平着的眉心慢慢皱了起来,极不痛快地“嗯”了一声。
宿煜眼皮很沉,缓慢地眨了几下,哑着声音问:“今天我好好休息一下,晚上,能不能给我办出院?”
祁曜抿了抿唇,迎上他乞求的眼神,盯了几秒,确定他是认真的后,神色一点点冷了下去。
祁曜:“你的意思是明天还要上场吗?”
“你也知道的,我的胃是老毛病了,每次休息一会儿就好了,不用住院,插管什么的,真的没必要。”宿煜说得轻描淡写,对于现在的他来说,只想尽快拔掉鼻子里插的这根管子。
他说着,又跃跃欲试地要拔管。
实在是太难受了,他不喜欢这种身体里有异物入侵的感觉。
“你怎么…”祁曜站起身来,再一次按住宿煜的两条手臂,低下头一脸认真地问他道:“宿煜,你是小朋友吗?你能不能听医生的话?”
“听话?”
“对,听话,让你住几天就住几天,你自己的身体自己心里没数吗?”祁曜来了严肃劲儿,回想起宿煜在他面前昏倒还是觉得心有余悸。
“宿煜,你不是胃病犯了,你是胃出血昏过去了!现在查出来心脏也有大问题,现在胃里血止没止住都要观察,你和我说你要明天去场上打比赛,你觉得我能同意吗?”
祁曜越说越气愤,“我真不明白你到底是怎么想的?世界冠军都拿了,多打一场少打一场,有什么的?还能有你的身体重要?”
宿煜闻言偏过头,眼睛中的柔和褪去,锋锐的棱角凸显出来,他语气带着微妙的粗鲁,直言道:“重不重要是我的事,我连支配自己的权利都没有了吗,我不想待在这里,一天都不想,为什么连你也要和他们一样强迫我?”
祁曜听了他的话后愣了好半天。
宿煜总是习惯性地隐藏起自己全部的情绪,时间久了,祁曜就会忘记他是一个情绪上极为敏感和脆弱的病人。
他不会忘记宿煜手腕上骇人的划痕,却总是忘记每一道伤口都是他自己亲手划上去的。
他没办法用正常人的思维逻辑去给宿煜讲道理,告诉他生病了就要住院,因为这是为他好。
在宿煜看来,一切和忘憂萫他期望相悖的,都是加害和恶意。
祁曜毕竟不到20岁,他不知所措地站在床前,沉默了许久后,弯腰为宿煜盖好被子。
“哥,你想出院,我晚上给你办出院手续就是了。”他说,“你放心,没有任何人可以强迫你。”
说完,祁曜转身要出去,被宿煜从身后握住了手腕。
“别这样。”宿煜眼眸微颤,低声说,“不用忍耐我的坏脾气的,是我有时候控制不了,不是针对你。”
祁曜回过头,几乎是瞬间陷在那双沉寂如水的黑眸中,宿煜的眼底泛动光亮,他缓慢地说:“可以强迫我,也只有你,可以强迫我。”
像是怕祁曜会离开,宿煜握着他的那只手不肯松,即便看着祁曜在自己床头坐下来,也依旧握着。
祁曜看着他重新睡着,才把手抽出来,然后将宿煜的手塞回被子里。
他找来护工看床,打车回了趟酒店。
早上五点多,天还没有亮透,祁曜径直走到阿杯的房门口,气势汹汹地拍门。
昨天宿煜被救护车拉走,惊动了大半个电竞圈,场馆内外都乱作一团,粉丝们都知道宿煜病了,却不知道是什么病,只有阿杯心里再清楚不过。
他看见宿煜躺在担架上脸色煞白的样子,吓得当场腿软,那个剂量,他甚至怕宿煜就这么死了!
他跟到医院,在急救室外徘徊,得知没有生命危险后心虚地回到酒店。心里揣着个事儿,阿杯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一直熬到下半夜才有了困意,刚睡没一会儿,就被一阵催命似的敲门声打断。
阿杯烦躁地骂了一声,几乎是一个激灵从床上坐起来,确定不是做梦之后,光着脚下床开门。
他眼睛肿着有些睁不开,手按下把手,推开门的瞬间,迎面结结实实地挨了一拳,鼻血当场窜了出来。
血顺着鼻子淌到嘴里,阿杯立刻精神了,他张大眼睛,看清面前的人是谁,“你他妈…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