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再一次说:“谢大人,生辰快乐!”
“悠悠,”谢璟将两件生辰礼都好生收回锦盒之中,郑重其事道,“多谢你。”
谈思琅笑答:“你说过啦。”
送礼这种事情,最怕的就是收礼之人冷冷淡淡。
见着谢璟是当真惊喜,谈思琅心中亦是满足。
她眉眼一弯,侧过身去,一把推开谢璟腿上的锦盒,环住他的脖颈、主动咬向了他的唇。
第55章 险些
草白霭繁霜,冬宵寒且永。
栖竹院的寝屋之中却是一片银骨炭燃成的暖意。
谈思琅主动咬向了谢璟的唇。
她的鼻尖蹭着他的鼻尖。
平日里都是他主动吻她,显然,她不善此道。
她只能憋着一口气,回味着他往日里的模样,笨拙地撬开他因紧张与怔愣而紧绷的唇瓣。
甜的。
比她最喜欢的糕点还要甜。
谈思琅对时间的感知向来很迟钝,她餍足地纠缠着这一口醉人的甜,直至心口发闷。
她红着脸微微后仰,一手撑在床沿,小口喘息。
谢璟环着她的后腰,目光落在她微微泛红的鼻尖。
好可爱。
好想咬一口。
谈思琅似有所感,嗫嚅道:“……缓缓。”
谢璟低笑。
谈思琅仰头直视他的眼睛。
黑沉沉的、却含着笑。
以前,她害怕自己坠入这汪近乎窒息的深潭之中;但如今,她甘之如饴地张开双臂,放任自己跌落其间。
谢璟俯身轻吻她的嘴角:“多谢你。”
谈思琅哼道:“说了很多很多次啦。”
她是想要反馈,但也没有想要他这样一遍又一遍的重复与确认。
没必要的。
谢璟摇摇头,将她拥入怀中。
说多少次都不足够。
他想起四年前,他二十一岁生辰那一日。
那日翰林院中的公务繁多,他下值时已是日暮时分。
朔风吹动着街边商肆的锦斾,也吹起了马车帘幔的一角。
他不禁抬眼,却是见着站在前方不远处一间首饰铺前的裴朔。
彼时,裴朔百无聊赖地摆弄着腰间的佩剑,时不时望首饰铺中张望一番,似是在等人。
果然。
下一刻,他便看着谈思琅捧着两只锦盒,笑吟吟地从铺子中出来。
马车辘轳前行。
他放下了马车的帘幔,不再去看那一对青梅竹马。
是以,他也没有听到,谈思琅眼巴巴地对着裴朔道:“抱歉抱歉,又让你等我。”
在江南的那三年生辰,他总是想起这一日。
他关于自己生辰的记忆,变成了夕阳之下的他和她。
带着梅花枝被折断后的涩意。
去岁生辰,他在官衙中批阅公文之时,甚至以为这段记忆会耿耿在他心中数十年、直到他不再记得这世上的所有人。
他没想过转机来得这样快。
发生过的事情不可改变,但它可以被新的事情覆盖。
就像冬日的新雪,会覆盖前人留下的足迹。
谢璟俯身,埋向谈思琅的颈窝。
他本是无根的浮萍,却被她呼出的热气吹向陆地,从此生根发芽、长成了苍翠的树。
他用力环住她。
谈思琅用肩头蹭了蹭他的衣襟:“开心吗?”
谢璟不急不徐答道:“以前我总觉得生辰没什么意思,但如今,我恨不得明日便是来年的十月廿四。”
谈思琅轻哼:“那可不成,这一年我还有好多事情要做呢!”
谢璟抱着她低声轻笑:“镇南侯府上递了帖子,下月初十,赏梅,夫人可否赏光?”
“嗯?”谈思琅不明白他为什么忽然提起这个。
这人的思绪真的很奇怪,她从来都抓不住。
但她丝毫不会因为这份抓不住而惴惴不安。
谢璟解释道:“我本想着,好不容易休沐,还是和夫人二人一起比较好,但……”
但他想赴宴。
想戴着夫人准备的嵌有宝石的玉冠赴宴。
谈思琅回过味来,故意直白地打趣他:“想炫耀呀?”
“是啊。”谢璟坦然承认。
谈思琅贴着他的耳根偷笑:“那我就勉为其难,与谢大人同去啦。”
坦然好呀。
她不用去猜,就能知道,他那些如风般乱荡的思绪,在最后都会飘回她的掌心。
夫妻二人又在榻边温存了一阵。
虽说此间只有他们两个人,但也不知怎得,两人都故意压低了声音,在彼此耳畔切切低语。
趁着谢璟正在说话的一瞬,谈思琅偷偷吻向他尚还泛着红的脖颈。
今日他红了好久哦!
谢璟小臂一紧,哑声道:“明晚我申正便下值。”
“是今晚啦寿星公。”谈思琅纠正道。
谢璟又被这“寿星公”惹得一笑:“嗯,今晚。”
“有什么想吃的吗?”
“夫人安排就成,”谢璟想起之前那碗馄饨,“让下面人做就是。”
庖屋之中烟熏火燎的,到底不够安全。
谈思琅用额头轻撞他的锁骨,娇声道:“……谢大人自作多情。”
她是想过要不要给他煮一碗鸡蛋面。
但后来想着,已经缝了足衣,便也就够了。
她只是一点点喜欢他,还没到那个地步呢。
哼。
谢璟此时心情大好,并不在意她这一句半句的玩笑话:“是我……”
谈思琅仰头,又亲了亲他,堵住了他那后半句“不好”。
谢璟垂首含住她的下唇。
他一面吻着谈思琅,一面轻柔地抚着她的背。
谈思琅舒服地眯起了眼睛,整个人都倚在他怀中。
丑时的更声响了。
谢璟起身去将那两只锦盒收好。
离开前,他亲了亲谈思琅的鼻尖。
那双绣着竹与花的袜被他放在了明日上朝要穿的官袍旁。
绛紫色的官袍好像是一抹笼罩着竹与花的晚霞。
他再次回到床边时谈思琅已经躺下了。
她一时兴起,将他们二人的软枕对调了一番。
他翻身上榻,将分明就还没有困意的她揽入怀中。
“夫人想睡外侧?”
“想试试你的枕是不是更软和。”谈思琅甜声道。
谢璟笑了笑。
没人去在意被高高挂起的红纱帐。
二人在渐渐黯淡的烛光中又缠在了一起。
漏更长,解鸳鸯。
谈思琅倚在谢璟的臂弯之中,轻声道:“枕在我的枕头上,说不定可以梦到我。”
……
事实证明,累极之后的梦里什么都没有。
天光大亮,谈思琅躺在谢璟的枕头上,望着雕花乘尘,发呆。
也不知他有没有穿她缝的足衣?
应该有罢。
谢大人看着冷冷淡淡的,其实超爱炫耀,连去承德出公差,都要带着她缝的那枚香囊。
对此,她很受用。
谈思琅翻了个身,趴在软枕上长长吸了口气,这才唤木莲进来侍候梳洗。
她打了一早上的算盘,用过午膳,便约着蔡萱一起去府中的花园散步。
枝头点缀着早开的梅。
她想着,等到谢璟什么时候公事不那样忙了,她要再央他画一幅画才是。
春、夏、秋、冬……
她想要一套四季美人图。
只是,谢大人肯定会把她裹成一只粽子。
“怎么了?”蔡萱问。
谈思琅摇摇头:“没事,就是想晚膳还可以再加一道梅花汤饼。”
蔡萱笑道:“有你在,府上都多了许多烟火气。”
谈思琅赧然:“母亲别嫌我吵就好了。”
蔡萱揉了揉她的发顶,本想说谢璟这些年也不容易,但最终还是选择了缄默。
都是孩子们自己的事情。
二人在一处六角亭中坐下,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话家常。
直到酉时将近。
侍从掀开马车的帘幔。
谢璟习惯性地往府门前望了一眼。
随风轻荡的灯笼之下,谈思琅笑吟吟地对着他挥了挥手。
她脖颈边围着一圈毛绒绒的的狐狸毛,手中抱着几枝早开的宫粉梅。
白的、红的,都是极可爱的。
谢璟脚下一顿,险些踩空。
谈思琅歪着头看向他。
宫粉梅在她眼中映出一片橘粉色的晚霞。
谢璟阔步向她走去。
他本想问她为何会在此处。
话到嘴边,又觉得这有点像一句空话。
她是在等他下值回家。
思及此处,他心间便又涌起既甜又稠的蜜。
“夫人。”他拂去她发梢的梅花瓣。
谈思琅将宫粉梅递到他手中,眉眼俱笑:“生辰快乐。”
谢璟用力闭了闭眼,咽下眼角的酸意:“多谢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