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城将眼睛一闭,怒道:“随便你吧,你信不信是你的事情!我要回去!我要去找恒泰!我不能让佟毓秀再害他!”
说罢,连城一把松开江逸尘,转身便跳下马,身子在下落的过程中被甩了出去,整个人滚在雪地里。江逸尘见状,亦飞身而下,朝着不断翻滚下坠的连城伸出了一只腕子,狠狠抓住了她的一只手。
“你疯了吗?你这样回去,还想进大牢吗?”江逸尘一把将她拉过来,抱在怀里。
连城愤怒得要甩开江逸尘的手:“不要你管!你不是说我是佟毓秀吗?别管我!我现在没有时间了!再晚些,恒泰就真的要出事了!”
江逸尘拉住连城,仔细地瞧了瞧:“你还真是真假难辨啊!说你不是连城吧,但我必须得承认,你学连城还挺像的;但要说你是连城吧,那这长相什么的又实在不对。这样吧,始作俑者是我,当初是我故意勾引你的,那么我也不能就这样送你去死。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我得把你留在我身边。一来,我是怕你回去害连城;二来,也怕你再落入官差之手,到时候可就不是流放那么简单了。你就跟着我吧!”
连城不应,仍是急道:“不行,我要去找恒泰!我被抓没关系,可恒泰身边现在埋伏着一个戴着我的面皮的毓秀,他时刻都会有危险的!我得赶紧回去,回到恒泰的身边!他就是杀了我,我也要提醒他!”
“装腔作势,一往情深。”江逸尘冷冷一笑,一把扛起她,转身就走,“我告诉你,你哪里也不能去,跟我走!”
五
十月初十,圣驾御抵直隶,驻扎于行宫驿馆中。连日来的奔波赶路,已让众人多少有了几分疲惫。多日来的朝夕相处,醒黛越发觉得眼前的连城可疑,却又实在找不到证据,而她又三番五次想起当日离开富察府时,那个突然跑出来的佟毓秀。
行宫的御花园中,不似北方凋敝,仍见青草绿树,百花盛放着。醒黛陪着皇后游览后花园时,一时愣住,便将几日来的疑惑道出。
“说来也奇怪,前些日子,我让连城帮我抄经,却总觉得她的笔法与从前不太一致。”闻听醒黛的困惑,皇后亦觉得有几分可疑。
“皇额娘,你觉得这世上真有换脸吗?”醒黛轻轻问了一声。
“信,则有;不信,则无。”皇后只略略皱眉,缓缓道,“不过你放心,我会派人时刻盯紧这个连城的。”
说话间,二人行至回廊尽头,远远瞧见静贵人坐在园中亭子里,其身侧由诸位官员的夫人围绕着,亭子的石桌上已经堆满了贺礼,两侧正有宫人一一点着礼物。而静贵人便安然坐在亭子里,含笑相送着那些达官贵妇们。
皇后见此景,握拳,恨恨道:“真是岂有此理!”
醒黛摇了摇头:“皇额娘,您可千万别生气啊!这种人,由她去吧!她得意扬扬,不能自控,迟早会引火烧身的!”
皇后几步绕到亭中,停在静贵人身前,目光再一移向桌上的礼物,直言问道:“静贵人,是不是我看错了,你刚刚在这儿接受官员的礼品?”
“哦,原来是皇后娘娘啊!参见皇后娘娘。”步青云幽幽抬了一眼,缓缓起身施礼,又道,“这些小玩意,原是她们的一片好意,我又怎么能够推辞呢?所以就收了下来,这也是皇家的气度嘛!”
皇后忍住怒气,教训道:“我告诉你,祖宗家法都规定了,后宫之人,不能无故收受官吏的馈赠,你好大的胆子,只怕皇上也不能允许你这样做。谁送过来的,你给我原样送回去,给我好好反省吧!若是还要胡闹,看我不告诉皇上降罪于你!”
说罢,便携着醒黛愤而转身离去。
步青云咬牙看着皇后的身影,将案上的礼物一股脑尽数砸在地上,气得直发抖道:“好!你狠!不就因为你是皇后吗?你给我等着!”
“这世上的道理,原本就是弱肉强食,不是你咬死我,就是我咬死你。”一声由身后的梅树林飘了上来,正落在步青云耳畔。
步青云闻言一抖,但转过身,却见是富察府上的连姨娘,一时分不清是敌是友。
毓秀自那片林子里步出,缓缓走到步青云身侧,弯下身去摆弄着那些被她砸烂的礼物,不无惋惜地出声道:“静贵人生这么大的气,难道就打算一直忍受着?你,有没有想过一劳永逸?取而代之?”
步青云一怔,只盯着她,动也不动:“你,有什么办法?”
毓秀一笑,站起身来,自己给自己斟了杯茶,端在嘴边,声音幽幽:“其实收礼这件事情吧,若是通过皇后传到皇上耳朵里,那么想都不用想,一定不会是好话。但我们完全可以用一点点技巧,将不好的话,变成好话。”
说完,看着步青云疑惑的目光,毓秀沉着而诡秘地笑了笑。
果然,不过半刻工夫,消息似乎就传到了皇上跟前。时入傍晚,便传来皇上移驾静贵人宫中的消息。恰接驾时,步青云正在镜前梳头,见今日皇上前来,与往日的轻松神情不同,稍有几分严肃。步青云一边梳着青丝,一边由镜子中悄然观察着皇上的脸色。只见皇上立在她身后,动也不动,定定地望着她。
步青云一笑,挽了一缕青丝在手中把玩着,声音轻柔婉转:“皇上这么瞧臣妾,是臣妾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皇上摇了摇头,只略蹙起了眉,看着她道:“你脸上倒没什么东西,可是心里就不知道了。朕听说你私下里收了不少官员馈赠的礼物啊!”
步青云松了手中的发丝,转身看着皇上,突然哈哈大笑起来,边笑边道:“原来是这件事,皇上已经知道了呀?”
皇上一时皱着眉头,似看不懂她,便问道:“你这是做什么呢?安心想坏了宫里的规矩?”
步青云施了一礼,淡淡地转过身,从柜子里取出一本账簿。回首间,轻轻叹了口气:“臣妾哪敢呀,臣妾是想为皇上分忧。”
说着,玉步轻移,将手中的账簿递到皇上跟前:“皇上,请过目!”
皇上狐疑地接过,忍不住瞧了瞧,道:“这是什么?”
“我见各路官员都差自己的夫人来给我送礼,便留了个心眼,登记造册。因为若是这些官员没做什么错事,又何必这般殷勤?”步青云这时又转过身,带着几分严肃道,“于是我便进行了统计,看到有很多礼物远非他们的俸禄可以拿出来的,于是我就誊抄了一份这样的名单。这些官吏,一定都有涉嫌贪渎,皇上可以派人去彻查。青云此举,意在为了大清的社稷,倒不是为了自己收受贿赂。请皇上明察。”
皇帝将那账簿稳稳地握在手中,点了点头,大叹了一声:“难得你有这般心思,真是朕的贤内助啊!”
步青云借机忙做出一脸失望的表情,委屈地道:“但是,今日告诉皇后娘娘,皇后娘娘却不谅解,还说臣妾妖言惑众……”
皇上猛一挥手,怒道:“岂有此理,她自己不能替朕分忧,还在那里争风吃醋,简直有违皇后的身份。此事不用再提,朕自会为你做主!”
步青云勾起一丝得意的笑,缓缓叩拜下去:“谢皇上!”
夜风袭来,一阵阵清凉,毓秀便倚靠在园子里想着自己的复仇一事。此次南下,虽是近身刺杀恒泰的好机会,只可惜他为皇上保驾,随身携带的那些大内高手反而成了他的护身符,让她迟迟得不到机会对恒泰下手,倒不如伺机而动好!
对面廊中影影绰绰,似有人提着灯盏而来,毓秀忙将身子掩在林子后,只见两个宫人提灯而过,一个叹着气,说了声:“听说了吗?皇后已经拒绝参加皇上的大寿庆典了!皇后娘娘今天发了好大的火,像是要和皇上较劲了。”
另一个宫人随即应道:“哎呀,还不是皇上下圣旨骂了皇后,皇后哪里能够受得了这样的羞辱?皇上在圣旨里说,曾以为皇后是最端正庄严、温柔贤淑的,但如今看来,却是横行后宫,打压贤妃的一个恶手!静贵人为社稷着想,巧思安排,而皇后却忌妒贤良,尽说些不尽不实的言语。甚至还说,皇后平素在后宫飞扬跋扈,令妃子们个个又怕又惧……”
两个宫人的声音越来越远,毓秀缓缓从林子里步出,惦记着她们方才讨论的话题,只道如今皇后娘娘自顾不暇,应该不会再有什么余力联合醒黛公主来调查自己了!如此一来,她的时机就会慢慢变多,不失为一个好消息。
转身间,余光瞥到一身男装的静贵人正从前面的廊子穿入另一片树林里,身影鬼鬼祟祟地朝林子深处而去。毓秀顿了顿,不无好奇,便悄悄追寻着静贵人的步子一路跟了过去。只见静贵人从驿馆的树林里一路而出,孤身一人走到了郊外的山脚下,钻入了一片竹林中。
毓秀亦随之钻了进去,远远地,看见静贵人突然停下。从竹林深处走来一个黑衣蒙面人,正驻步在静贵人身前。
“很快皇上就要开始做寿了,这是我们最好的时机,只有在做寿的当天擒住皇上,我们才能达到我们的终极目的!但现在最大的障碍,就是富察恒泰以及他手下的侍卫,实在是太棘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