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逸尘看也不看她,只道:“不!我不能让你去冒险!绝对不能让你去!”
连城一急,猛地站住:“江逸尘,你若是再不放手,我就咬舌自尽!告诉你,如果你不放开我,我宁愿一死,也要和恒泰死在一起!”
江逸尘停下脚步,回过头看着连城,一脸沉着地问她:“我若就是不放开你呢?”
连城点了点头,将身子一侧,便往身旁的墙上撞去。江逸尘见状,忙出手挡住了连城的撞击,定定地望着连城:“你真的肯为了他去死?”
连城又气又急,跺着脚道:“我说得还不清楚吗?!你……你要先一步逼死我吗?”
江逸尘不禁叹了一口气,松开手,缓缓看向她,重重地点了点头:“你一个人应付不来的!我和你一起去!”
三
灵殿之上,经幡摇转,白绫长垂。皇后的棺椁设于灵棚经幡之下,两侧长明灯高高悬挂,火烛轻摇。僧人的诵经声层层飘来,伴着遥远的钟声,一派悲凄哀凉。
寒夜深寂,毓秀仰起头,迎面看见皇后高矗的灵牌,缟白的挽幛长帏纷飞萦绕,抬步间,却由守卫灵殿的侍卫以丧仪重地,外人不得入内为由而阻拦。
毓秀只瞪着他们,冷言道:“我是富察恒泰的妾室宋连城,将军和公主派我再来校验皇后的棺椁。皇后娘娘已经殡天数日,若是有什么伤痕,此时应该可以察看了,我要瞧一瞧!”
“不是属下不允准,而是皇后娘娘的御棺已经被金钉钉牢,轻易无法启开了!如今外椁还没有上金钉,您就算看了,也不会有什么收获的。”
毓秀闻言即道:“我是奉命行事,内棺不能检查,看看外椁也是不虚此行!”
一个侍卫让出路来,只道:“那我带您进去。”
毓秀摇了摇头:“不用了,你在这儿守着,我自己进去就好!”
摸着黑缓缓推开沉重的漆门,一步步走入素幔白幡飞扬的冷殿,左右两侧一路延绵的灵烛流着暖泪,香炉中燃着安息香,雾气缭绕,青烟浮上。
毓秀在皇后棺椁前燃了一把残香,余光扫过,见四下无人,轻轻将外椁的顶盖推开,见里面果然是钉得严严实实的御棺。她从裙内取出那个装满了火药的小包袱,从包袱里取出火药小包,一包包地放入外椁与内棺的缝隙之中,一并巧妙地安放了引爆装置。手中的这个爆炸装置,如步青云所言,甚是巧妙,在祭奠仪式上皇上一定会去哭棺椁,那时必然会有爆竹齐响。这强力火药的爆炸装置,是以震动来引爆的,只要外面的爆竹一响,震动炸药的感应装置,立刻就会引爆,到时一切玉石俱焚。
殿外,埋伏在黑暗中的连城此时已伺机而上,便要上前将毓秀捉个现行。江逸尘猛地制住了她,在她耳边轻道:“不成!捉贼拿赃。你现在出去,很容易被她反咬一口,嫁祸于你,那你就算浑身是嘴,也说不清了。”
连城咬着牙,眼见毓秀从殿中而出,盯着她的背影远去,连城道了声:“她走了。”
“好机会!现在我就去把火药浇灭,然后再去告发佟毓秀的阴谋。”江逸尘轻轻站起身,忙又一把制住连同起身的连城,“实在太危险了!你在这儿等着,我一个人去!”
说罢,便飞身潜入灵棚。一时间,惊动了守灵的侍卫,江逸尘就势将侍卫打倒在地,一步跑去皇后的棺椁前,掏出一只水葫芦,正要打开皇后的棺椁注水,却听到身后一声冷喝——
“大胆!什么人?竟敢夜闯行宫馆驿!”
几个侍卫立时围了上来,只听见呜呜几声怪响,四只锯齿飞环被放了出来。江逸尘左躲右闪,并且徒手和侍卫们战在一处。混战中,江逸尘夺下一把单刀,用单刀拨打下了两个锯齿飞环。另一个锯齿飞环向江逸尘的背后飞来,此时江逸尘正被一个侍卫缠住,背后露出了空门。
躲在暗处的连城忙惊叫道:“小心背后!”
江逸尘将身就地一伏,飞来的锯齿飞环正打在身后的侍卫身上,那侍卫顿时毙命。
其余的侍卫见殿外还躲着一人,转身便朝着连城冲去。听得连城一声惊叫,江逸尘大惊,忙回神赶去救连城,猛力杀退了几个侍卫,护住连城,却被锯齿飞环重重地划伤了腹部。
“哎呀!你受伤了!”连城唤了一声。
“快走!”江逸尘全然不顾身上的伤,带着连城便一路逃出了驿馆,往西面的山林中跑去,脚下的血迹引来了身后一众侍卫的追杀。江逸尘受了伤,越走越慢,脚下的血越流越多。连城低头间,见他半个身子已浸在血水中,急道:“你在流血,还流了很多很多的血,你要是再这样跑下去,血会流光的!”
江逸尘惨笑,握紧连城的手:“只要你平平安安的,我就算是死又怎样?何况我身上的血多得是,你放心,这点小伤,奈何我不得。”
“那你也先停下来,我给你包扎一下。”
江逸尘停下脚步,将连城拉入一处隐蔽的树林后,坐了下来。连城忙将衣襟撕下,给江逸尘腹部的伤口包扎起来,心疼道:“你这又是何必呢?”
江逸尘痛得吸了口冷气,笑道:“我早说了,只要过去,就会有危险,既然你执意要过去,那么伤在我身上,也远比伤在你身上要好,我心甘情愿。”
连城手下一顿,幽幽地看着他,不无纠结道:“你……对我真的很好,但……”
江逸尘笑着摇摇头,抬起一手封住连城的唇:“够了,不用再说下去了,我不为了什么,只是想着你好。”
远处,已传来侍卫们搜山的声音,眼见那火把越来越近,声音越来越大。江逸尘转眸看着连城,镇定道:“好了,没时间了!你快躲在草丛中,我去把他们给引开!”
连城急忙拉住他,阻止道:“不要!不要!你要是出去,必死无疑啊!”
“好姑娘,有你这句话,我死了又怎样?”江逸尘一把握住连城的手,望着她缓缓溢出笑容,“呵呵,你信不信,我江逸尘是打不死的!你还记得吗?从你见到我的那天开始,我死了多少回?可悬崖摔不死我,炸药炸不死我,刀剑也杀不死我。”
泪,涌出连城的眼,她仍是不肯松手,不肯放开他。
江逸尘笑着掰开了她的腕子,安慰道:“你放心,咱俩是有缘之人,我和你的事情还没有完呢!我引开追兵之后,也许在某一年,某一天,我还会突然出现在你的面前,把你抢走,或许还会逼你做我的女人。”
连城猛地哭了出来:“不要!不要走!你不要走!”
江逸尘迅速点中连城的穴道,将连城放倒在草丛中,最后望了望连城的脸:“几个时辰之后,你的穴道会自动解开,然后你就赶紧离开这个满是是非的地方,再不要回来!”
连城虽然不能动,眼睛却在不停地眨动,立时滑落滚滚泪水。
“连城,你要记住,我江逸尘这辈子就只喜欢过你一个人,我要你活着!所以你必须给我好好活着!因为只要我活着,无论天涯海角,我都会找到你!你要是死了,让我找不到你,那你就是不守信诺!我们——还会再见的!”
江逸尘的最后一声,传入耳中,连城痛苦地咬紧了唇,发出呜呜的声音。眼见江逸尘奋起最后的力气,冲下了山。连城猛地闭上了眼,身子躺在草丛中不能动弹,却是眼泪决堤。耳边随后便是一阵混乱,听到侍卫们追着江逸尘的步子越来越远,而后,所有的声音渐渐远去。
连城流着眼泪,望着天上的月亮,突然想起了从前那些美好的场景。想着那一年冬天,江逸尘牵着她踏雪走过,在白茫茫的草原上留下了一路的脚印;想起他的箫声,总是能一次次感彻她的心。耳边越来越静,再没有一丝动静,直至一片死静时,连城终于无法忍耐地痛哭出一声。
滚烫的热泪滑过她的脸,眼前尽是白雾模糊的一片,待眼泪风干,不知过了多久,天上飘起了雪花,大片大片地砸落在她脸上。麻痹的手指轻轻动弹着,连城缓过神,手可以动了,穴道解开了。她挣扎着爬了起来,来不及活动腿脚,便跌跌撞撞地跑向江逸尘方才冲去的地方。一路的血,江逸尘的血,她颤抖地追着那血迹。
终是在目光的尽头,看到了江逸尘。
此时,他宁静地伸出了一臂,似在等待着她的怀抱。他平躺在草丛中,胸前有无数支冷箭穿透了他的身子,俨然被射成了刺猬的模样。连城脚下一滑,便跌倒下去,她用力爬去江逸尘的方向,终于握上了他的一曳衣角。
“江逸尘——”她似平常一般,轻轻唤了他一声,却再也听不到他的回应。
他白色的衣衫,已被鲜红的血浸染,鹅毛般的雪花覆盖在他的身上,似为满身伤痕的他披上了一层薄薄的毛毯。他的眼睛尚是睁着的,安静地笑望着夜空,不知那最后一刻,他想起了谁,又在望什么。
“江逸尘,你不是说,也许在某一年,某一天,你还会突然出现在我的面前,把我抢走,或许还会逼我做你的女人吗?”泪,不停地滚出,连城抱着他的尸体,坐在草丛中,她哭着仰望夜空,不住地喊着他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