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她看清那张字条的时候,风拂柳也陡然发现,自己揣在袖中的那张小字条不见了!
他猛地看向赵雀生。
赵雀生也霍然扭头看向风拂柳。
有那么一息的时间,两人就这么死死地看着对方。
风拂柳是奸细!
赵雀生反应了过来,就要扯开嗓子叫住还没进门的苏观卿。
今夜院内当值的仆人都被姜曈打发了,晚上到第二天五更前,二门内是没有别的仆役的,如果不叫住苏观卿,她就叫不到第二个帮手了!
然而风拂柳到底比她快,赵雀生嘴巴刚刚张开,一张大手便从天而降,捂住了她的口鼻。
赵雀生疯狂地挣扎起来,饶是她闲来曾跟着阿乔学过几招功夫,可她到底只是个十三岁的孩子,哪里会是一个成年男子的对手。
她的口鼻被死死捂住,发不出一点声音,踹出去的脚,锤出去的拳头,全都好像砸在了沙包上,砸得她自己生疼,却丝毫没有给风拂柳造成半点伤害。
苏观卿似乎听到了赵雀生拼死挣扎的声音,他停下脚步侧耳听了听,却又没听出什么异常,只道是黄鼠狼打架,便又抬步往自己屋里走去。
随着“吱呀”一声关门的声音传来,赵雀生彻底绝望。
风拂柳一直没有松手,他不敢赌,苏观卿的屋子就在近旁,他不想对付自己这个老友。
渐渐的,赵雀生的挣扎幅度越来越小,越来越小,直至再也不动了。
风拂柳松开手,赵雀生的身体便软绵绵地往下滑。
月光下,她紧闭双目,脸色惨白,神色中还带着挥之不去的惊恐。
“对不住了。”风拂柳嘴巴翕动,无声地道了声歉,一弯腰,把赵雀生塞进了厢房边的一个吉祥缸里。
此时快要入冬了,吉祥缸的面上有一层薄薄的冰层。
赵雀生沉了下去,被她压碎的薄冰又都浮上来,挡在了水面。
等到明早,薄冰重新结成一片,便不会有人发现下面的赵雀生了。
风拂柳处理好了赵雀生,把木盖子往吉祥缸上一盖,捡起地上那张小字条,反身爬上了墙头,自去了。
就在风拂柳的身影消失在墙头的一瞬,吉祥缸里冒出了几个泡泡。
第74章 恩义绝 观卿,咱们两清了
在被冰水没顶的瞬间, 赵雀生就陡然从昏死的状态中惊醒过来。
她本能地急促呼吸,却被彻骨的冰水直接呛入了肺腑。
她拼命地挣扎起来,然而水缸本就不大,她很快就撞到了水缸的四壁。睁开眼, 眼前只有黑漆漆的一片。
刹那间, 赵雀生被恐惧完全包裹。
……要冷静!老师说了, 就算天塌下来,也要冷静!不能慌!不能慌!
只要一想到姜曈,赵雀生几乎是本能地就逼迫自己迅速稳住了心神。
她很快弄清楚自己是在水缸里面, 一个蹬腿便顺利让自己头朝上站了起来, 伏在缸沿上咳得昏天黑地。
好容易缓过劲,她已经冷得浑身发颤,打算爬出缸来。
吉祥缸本身是比她高一点的,不过里面的水并没有装满, 刚刚没过她的脖子, 是以她站在里面还能呼吸, 但是当她想要爬出来的时候, 她却惊悚地发现, 自己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了!
她艰难地将胳膊抬起来, 手指却已经被冷到怎么都抓不稳缸沿!更使不上力气。
她那双修复书画时灵巧的手,难以自控地蜷缩起来,变得十分僵硬, 好像不是她的了!
“救……命……”小雀生张大了嘴巴, 想要呼救, 她却惊恐地发现,自己的声音也变了,嘶哑到只剩下气声。
苏观卿刚刚躺下, 便又听到了一点响动,像是水声,有点吵人。
苏观卿蹙了蹙眉,不会是黄鼠狼掉进水缸了吧?
想着他又摇了摇头,都这个天了,怎么可能还有黄鼠狼到处跑。
他翻了个身,打算无视。
然而眼瞅着都要天亮了,他却翻来覆去睡不着,脑中不断想着白日里姜曈的种种。
今天的曈曈看起来真的很奇怪。
明明在书房的时候,他们已经说了很多话了,可晚上送他回来后,她却还是拉着自己一直说话,一直腻歪。
虽然曈曈不肯告诉他时间,但是他的厢房毕竟挨着外墙,他听到了更夫敲梆子的声音,知道曈曈走的时候都快天亮了。
……曈曈这是怎么了?
苏观卿百思不得其解。
就在他翻来覆去胡思乱想的时候,外面的水声停了,接着又响起敲击的声音。
他叹了口气,这只黄鼠狼是存心不让他睡觉了。
然而下一刻,他翻身的动作一僵,陡然意识到,这声音不对劲!
那不是黄鼠狼能弄出来的声音!
赵雀生几乎要绝望了,她爬不出水缸,也喊不出来,焦急挣动间,忽然看见了挂在脖子上的钥匙。
钥匙撞击在水缸上的声音很大,这让她一度非常惊喜,然而敲击声却并没有招来任何人。
而她浑身越来越冷,越来越僵硬,她甚至已经感觉不到水面以下的身体了,意识也越来越模糊。
也不知道泡了多久,也许是适应了冰水,赵雀生渐渐开始觉得自己的身体温暖了起来。
就在这个时候,苏观卿的房门再度被打开。
他试探着朝着水缸的方向走过来,戒备地问道:“有人吗?”
“师父!救我!”听见苏观卿的声音,赵雀生的神志清醒了一瞬,她再度扯着嗓子嚷起来。
她几乎用了全身的力气,然而发出来的也不过是气声而已。
但是对于听觉本就比常人敏锐的苏观卿来说,已经足够了。
“雀生?!你在哪儿呢?”
“水缸,我在水缸里,师父救我……”赵雀生的舌头好像也被冻僵了一般,吐字含糊不清,她急得不得了,生怕师父听不明白,手上钥匙撞得更加用力。
她却不知道,钥匙早就从她失去知觉的手中滑落,她是用自己僵硬的手在不断撞击着缸壁。
随着她手臂的摆动,苏观卿再度听到了水声。
在意识到赵雀生在水缸里后,苏观卿不禁大惊失色,快速朝着声音的方向奔来,膝盖撞在水缸上,发出“咚”的一声响。
他也顾不得膝盖上的剧痛,伸出手就在水缸中一通乱抓,很快便摸到了已经冻僵了的赵雀生。
他十指无力,无法抓住她,所幸赵雀生的两只胳膊还搭在水缸沿上,他用手臂夹着赵雀生的腋下,将人拖了出来。
在被拖出水缸的一瞬,赵雀生再也坚持不住,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
等到赵雀生再度苏醒过来的时候,天已经亮了,她发觉自己躺在温暖的榻上,浑身的湿衣服已经被换过了。
她猛地坐起来,眼前就是一黑,头疼,手疼,呼吸一下,胸口也疼。
“哎呦呦,起来做什么,还不躺下!”守着她的是个粗使的婆子,一见她要起来,便要按她躺下去。
“我找老师!”赵雀生急得嚷起来。她的声音回来了,却依旧哑得厉害。
“哎呀,大小姐不在家,一大早宵禁刚结束就出去了。”那婆子道。
赵雀生一愣:“那、那我师父呢?”
“你师父也忙着呢,大小姐说,要带二老去郊外散心,苏公子正指挥人收拾东西呢。你说不就出去玩儿两天吗?用得着带那么多东西吗?连书画都得带上……”那婆子絮絮说个不停。
赵雀生却根本听不进去,穿上鞋就跑去找苏观卿了。
她不知道苏观卿在哪里,只能满宅子地找,然而一跑起来,她的肺便如刀割一般疼,她却也顾不上这些。
整个姜宅看起来特别忙碌,所有人都在收拾东西,并没有人留意到这个刚刚死里逃生的小姑娘。
赵雀生最后是在门房马厩的位置找到苏观卿的。
他正哄着姜怀山与钟婉词上马车。
天渐渐冷了,钟婉词并不愿意出门,可她到底拗不过全家都在劝她,只能垮着脸,扶着姜怀山上了马车。
“师父!”赵雀生忙两三步奔到了苏观卿的跟前。
“雀生?你醒了?你感觉如何?”苏观卿一听到赵雀生的声音,便连珠炮一般问道。
“我没事,”赵雀生左右看看,见附近都是来来往往的仆役,便拽着苏观卿的袖子,“师父,你来。”
她带着苏观卿到了僻静处,把昨夜的情况跟苏观卿讲了。
苏观卿听得脸色越来越白,末了,他用力闭了闭眼,沉声道:“密信泄露的事情,老师已经知道了,她出去通知阿乔了,让我们先出城避一避。我本想着让你回赵家,但是如果动手的是拂柳……”
他顿了顿,神情间透出一抹痛楚:“……如果拂柳是锦衣卫的人,我们逃走了,锦衣卫必然会追到赵家去找你的。所以,你跟着我们一起走吧。”
他说着,便同赵雀生一同走到了马车旁:“雀生,你先上车。”
然而赵雀生搀着他,并没有动。苏观卿甚至能感觉到,赵雀生的动作僵硬,甚至带着一点颤抖。
他以为是赵雀生害怕,宽慰道:“你别怕,先跟着姜爷爷和钟奶奶出城,回头师父等着老师回来,便也会追过来。”
话音未落,风拂柳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这么大阵仗,这是打算去哪里?”
苏观卿身体一僵:“拂柳,你回来了?”
“我还说赶着回来照顾你起床洗漱,怎么都不等我?”风拂柳看都没有看赵雀生一眼,他走上来扶住苏观卿,声音如常。
“师父……”
赵雀生紧张地瞪视着风拂柳,声如蚊蚋,甚至还带着一点哭腔。
“别怕,你先上马车。”苏观卿轻轻地拍了拍她的手背。
赵雀生只好听话,乖乖地爬上了马车,待到她从马车上的窗口往外望的时候,苏观卿已经被风拂柳扶着进了垂花门。
“你不问问我吗?”风拂柳停下脚步,神色复杂地看向苏观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