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日的时候,屋顶的雪已经有热心的村民帮着清理了,暂时是没有安全隐患了。
夜里,苏观卿点好炉子,在屋里转了几圈,像是有些踌躇。
姜曈坐在床上,蜷着腿,把自己缩在被褥里面。
苏观卿又绕着炉子转了一圈,偶一抬头,就对上了姜曈打趣的目光。
苏观卿不自在地搓了搓手,问道:“还冷吗?”
姜曈不说话,狐狸眼眯成弯弯的月牙。
“要不要把炉子挪过来一点?”苏观卿又问道。
姜曈还是不说话,只是看着他笑。
“窗口可能有点风,但是关严实了也不行……”苏观卿抠抠脑袋,又在屋里转了一圈。
屋子很小,屋里的活儿就那么多,他实在是找不到别的话讲了。
“你是打算在那里站一晚上吗?”姜曈终于开口。
“我……”苏观卿有些为难地看了看床榻,床上就一条被子,姜曈原本的那条还被埋在废墟下面。
“其实……我还不困,要不你先睡吧。”苏观卿已经开始暗忖,其实他要到明日下午才给学生们上课,明早等曈曈睡醒,他再睡也是一样的。
“我有点冷。”姜曈撇了撇嘴。
苏观卿急着就去拉门:“我去把那个炉子刨出来点上。”
他说的是被埋在雪里那个。
“等会儿!”眼瞅着他当真要出去,姜曈有些头疼地叫住他,“黑灯瞎火的,你能扒拉出什么来。”
“可是你不是冷吗?”苏观卿一脸无辜。
姜曈从被窝里把手掏出来,朝他伸去。
“曈曈,这不合适……”苏观卿为难道。
“在牢里咱们俩也不是没试过一个被窝。”姜曈嘟哝道。
“那、那不一样。”
“哪儿不一样了?”
“牢里那个都不算床。而且,那时候不是没办法吗?”
“现在不也是没办法吗?”姜曈晃了晃手,“快点,冷。”
苏观卿无奈,只好吹掉蜡烛,往姜曈的方向走来。
姜曈伸长着手,眼看就要拉到苏观卿的衣衫了,苏观卿却是脚步一顿,从袖兜里掏出一条布条,艰难而又笨拙地蒙在了自己的眼睛上,方才脱掉袄子,摸索着爬上了床。
姜曈有些无语地看着苏观卿小心翼翼地顺着床角爬上来,一副生害怕碰到自己的样子。
她狐狸眼一眯,忽然把被褥掀开,一把抓住苏观卿的胳膊,往自己这边猛地一带。
苏观卿猝不及防,失去平衡,猛地栽进姜曈怀里。
他慌得就要手脚并用地爬起来,却被姜曈抱住不放手。
“别乱动了!我困了!睡觉了!”姜曈憋着笑,引他躺下来。
苏观卿便不敢乱动了。
被子只有一条,枕头也只有一个。
两个人靠得特别近。
姜曈感觉到身边的人绷得很紧,她转过身,正对着苏观卿,可怜巴巴地嘟哝道:“观卿,我冷。”
苏观卿感受到她的呼吸一下又一下地喷在自己的脖颈上,整个人越绷越紧,忽然他灵光一现:“要不穿着袄子睡吧?”
说着就要爬起来去给姜曈取袄子。
刚一动作,腰间就是一紧,姜曈抱住了他的腰,他刚爬起来一点就被拽着倒了回去。
“曈曈……”
“穿着睡也不暖和,我抱着你就好。”姜曈感觉到窗缝吹过来的风,干脆把头缩进了被褥里面,把脸贴在了苏观卿的心口上,舒舒服服地眯起了眼睛。
但是抱了会儿,她就又不满意了,她拱了拱身子:“你也抱着我呀!抱着就暖和了。”
苏观卿像个木头人一样,僵硬地伸出手,把姜曈抱在怀里。
姜曈就像个小火炉一样,在他怀里持续散发着暖意。
苏观卿觉得,自从入冬以来,自己从来没有这么温暖过,甚至于他都觉得有些燥热了。
良久以后,苏观卿方想起什么,他吞了口唾沫,轻声问道:“还冷吗?明天我还是去挖一挖吧,至少汤婆子得挖出来。”
“不冷了,”姜曈的声音从被窝里传来,有些含糊,“你可比汤婆子好使多了,那汤婆子半夜都冷了。你半夜肯定不会冷。”
姜曈说着,又朝着苏观卿的怀里拱了拱:“你放松一点,那么紧张做什么。”
苏观卿放松不了。
之前在牢里,他刚刚受刑,又疼又冷又绝望,根本起不了别的心思。
但是现在,烤着火炉,安逸地躺在温暖的被褥里,身上又没有什么病痛,怀里还抱着心爱的女人,这让他如何放松?
苏观卿在心里把圣贤文章颠来倒去地背,心里却怎么都静不下来。
偏姜曈还不老实,时不时地就要在他的怀里扭动一下。
苏观卿感觉到自己身上的某样东西正在抬头,他吓了一大跳,忙不迭地想要翻身遮掩。
姜曈却不肯让他动,死死地抱着他的腰,使劲儿往人家怀里拱:“别动!把冷气儿都放进来了!”
苏观卿简直无奈极了,他咬着后槽牙跟姜曈商量:“曈曈,你不乱动了好不好?”
“不好,谁睡觉不翻身呐。”姜曈说着甚至又扭动了一下。
她这话语未落,曲起来的膝盖便碰到了一个有些突兀的东西。
姜曈呆了一呆,脑中骤然想起白日里汪大婶教给她的那些东西。
……就原来真的会变啊!
她一时好奇心起,装作不经意地挪了挪腿,用膝盖轻轻怼了一下,苏观卿当即闷哼一声,身体也跟着颤了一下。
……有意思!
与此同时,她分明感觉到苏观卿的呼吸也越来越粗重起来,像是在忍受着某种酷刑。
姜曈吓了一跳,一时没敢动作。
良久后,苏观卿的呼吸渐渐平缓下来。膝盖前面的触感也恢复了正常。
……汪大婶怎么说的来着?
姜曈再度轻轻地挪了挪腿,一下,一下,又一下。
……又来了!
姜曈躲在被窝里,一时新奇地瞪大了眼睛,恨不能在里面点上一根蜡烛,叫她好好地瞧一瞧。
只可惜被窝里一片黑暗,她什么都看不到。
她不知道苏观卿简直就要被她玩儿疯了。
圣贤文章被他念得颠三倒四,他自己也要分崩离析了。
他的十指紧紧攥成拳,强力压迫下,他手指畸形愈合处发出抗议,给他带来了尖锐的痛楚。
他就是靠着那一点痛楚来保持最后的灵台清明。
姜曈玩儿够了,从被窝里把头钻出来透气。
月光照在雪地里,总比平时要亮堂许多,姜曈借着月光看见苏观卿的表情不大对。
他俊美的五官几乎拧在了一起,明显承受着某种难以言说的痛楚。
姜曈吓了一跳,她把手从里面抽出来,捧住了苏观卿的脸:“观卿?”
听见姜曈的声音,苏观卿稍稍回神,便感觉到一个软软的,暖暖的东西在自己的唇上浅浅地戳了一下。
“观卿,你不用忍着的。”姜曈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很轻,很温柔。
苏观卿摇了摇头,声音从齿缝里出来:“不、不可以的。”
“为什么不可以?”姜曈依旧捧着他的脸,“村子里谁不知道咱们俩是私奔的小夫妻?”
姜曈的话带着某种专门克制苏观卿的致命诱惑,然而他依旧摇了摇头,不肯动作。
“观卿,我不明白你在固执一些什么。”姜曈轻抚他的面颊,想帮他把皱在一起的五官放松开,然而不管她如何揉,如何捏,都只是徒劳。
他依旧是那样痛苦。
“我们已经沦落到此,这辈子怕都只能呆在这里了。就这样过下去,又有何不好?”姜曈道。
她的唇再次落下。
苏观卿浑身一颤,脑中的那根弦彻底崩断,他猛地从被褥里面钻出去,险些跌下床。
冰冷的空气将他包裹起来,他打了个哆嗦,彻底冷静了下来,某些难耐的欲|望也彻底沉寂了下去。
他坐在床沿边,脸上的布条已经落在了脖子上,他却依旧死死地闭着眼睛:“曈曈,咱们不能这样。”
“你就这么避我如蛇蝎吗?”姜曈也坐了起来,脸色黑沉地看着他。
“不是的,我怎么会当你是蛇蝎?”苏观卿苦笑一下,“我做梦都想与你双宿双栖。”
“难道我们现在不算是双宿双栖吗?”姜曈神色稍缓,“在这里,没有人逼我做什么王妃,也没有人知道你是贱籍,我们完全可以像一对普通的小夫妻一样生活。这样不好吗?”
苏观卿的神色出现一瞬的神往,但是旋即又恢复冷静:“当然好,留在这里,没人知道我是贱籍,所以我可以教书,可以成亲,可以与曈曈你相伴余生。”
他苦笑一下:“可是曈曈,我不能只考虑自己。”
他循声把脸庞转向她:“曈曈,你有一身的本事,你不属于这里,你的本事不能埋没在这里。”
“这是我能选择的吗?”姜曈有些气闷。
“再等一等吧,说不定会有转机。我不信老天就这么残忍,我……啊切!”
苏观卿正说话,却是一个喷嚏打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