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都半个月,那边一点消息都没传出来,她担心啊。
“我爸是个什么样的人?”
赵五荷拿着手帕擦了擦眼睛,深深吸口气缓和情绪说:“脾气又臭又倔,成天虎着脸,体格也大,经常会把新兵蛋子吓坏。实际上他心思细腻又体贴,我知道,他是最热爱人民与国家的。”
青梅料想也是这样,要不然生不出两个优秀的好儿子。看来他们的脾气也随爸爸,身高体格也是如此。
青梅渐渐地在心里勾勒出一个高大魁梧又颇有气场的大佬形象,越想越觉得像。
她陪着赵五荷说了会话,跟小燕挤着睡的阮思桥也起来了。
赵五荷不想跟阮思桥说太多,这人就是个大嘴巴,回头让老大跟他媳妇慢慢解释得了。
青梅看到赵五荷打了个哈欠,哄着赵五荷去睡个回笼觉。
“等你睡醒了,就有现成的元宵吃。”青梅像是哄小孩似得,推搡着赵五荷往屋里去:“你想吃花生的还是芝麻的,还是五仁的?”
赵五荷叹口气说:“做黑芝麻的吧,你爸爱吃这一口。”
青梅手下动作一顿,低声说:“他也喜欢。”
这自然指得是顾轻舟。
赵五荷一时又不想睡觉了,拍了拍青梅的肩膀说:“一起过去包吧。”
范淑玲见了不禁摇头,这娘俩真是同病相怜啊。
等到赵小杏和小燕醒过来,锅里的元宵正在往外面捞。
青*梅一手端着一个碗,快速地往饭桌上放:“快来吃元宵!”
赵小杏诧异地说:“怎么一早上就吃元宵啊?”
青梅说:“吃就是了,别废话。”
等到青梅又转到厨房里,小燕小声嘀咕:“你傻呀,这是期待能早日团圆呢。”
小燕缩了缩脖子:“我也希望他们一家早日团圆。”
别说大人了,就连顾昭昭也被细微的情绪感染,喝奶都没那么猛了。
青梅放好碗,见到大家都过来坐着了,自己也拿着汤匙坐下来。
阮思桥幽幽地叹口气:“怎么一个电话也不打,也不知道报个平安。这都元宵节了。”
青梅端着碗,用勺子转着元宵也如同嚼蜡。
赵小杏和小燕不敢说话,怕触痛到她们,乖巧巧地咬着元宵吃。
奶奶轻声说:“善有善报恶有恶报,老天爷都看在眼里呢。这就是个坎儿,迈过去就没事了。他们爷仨都不是简单人,肯定能渡过去。”
“大娘说得是。”赵五荷轻声说:“就算这次不能一起吃元宵,我相信下次一定能一起吃元——”
“老太婆连碗元宵都舍不得给我吃啦?”
一个苍老有力的声音出现在院子当中,顾千军被两个儿子一左一右搀扶着,中气十足地说。
赵五荷端着的碗嘭地一声摔在桌面上。只见青梅小炮弹一样冲过去,一头撞进顾轻舟的怀里。
她闻了闻顾轻舟身上风尘仆仆的味道,抬头看着长满青胡茬的下巴,哽咽地说:“你怎么一个电话也不知道打?”
顾轻舟拍拍她的头说:“被分头问话来着。”
势力倾轧繁多,想要搬倒盘桓数十年的敌特势力,他们接受了严格的调查。父子三人全被分开,他们尚且如此,当然无法跟家里通信。
青梅感受到腰上落下有力的胳膊,她心疼地说:“辛苦你了。”
说完她偷偷地往边上满头银发的老者身上看去。
与她想象的截然相反,经年累月的监视与陷害,耗尽心力的周旋,让顾千军消瘦无比,满头银霜。但他身板挺直,空荡荡的军大衣下面装着的是铁骨铮铮的军魂。
顾千军六旬出头的人,眼神富有信念与力量,他等到小儿媳妇“责怪”完,才特意放缓声音说:“是你发现我的密信的?”
“...爸爸好。”青梅点头说:“是我不小心发现的。”
顾千军哈哈大笑道:“好孩子,管他是小心还是不小心,待会给你个大红包。”
青梅眉眼弯弯地也笑了。
旁边阮思桥偷偷握住顾重山的手,眼泪汪汪地说:“还以为你回不来了。”
顾重山看了顾千军一眼,哭笑不得地说:“别说晦气话,快进屋吧,我都要饿死了。咱爸非要十五这天赶回来,就为了吃元宵。”
青梅赶紧让到一边,看着顾千军没让人扶着,步履缓慢但是异常坚定地往赵五荷方向走去。
他没见过范淑玲,但还是眼神犀利地认出这是青梅的妈妈。他朗声道:“亲家好,让您担忧了。”
范淑玲也客气地说:“顾司令,你们都能回来就好,一家人团圆了。”
赵五荷唇角往下耷拉,似乎很快要哭出来。她难以形容内心的感觉。
顾千军拍拍她的肩膀,淡然地说:“进屋吃团圆饭。”说着又给旁边抱着顾昭昭的奶奶打了招呼:“老人家新年好,晚辈来迟了,您别责怪。”
奶奶慈爱地笑着说:“回来就好。快进屋。”
“好。”顾千军眼睛在顾昭昭身上扫过,伸手弹了弹长孙的脸蛋,心情大好地进屋坐下。
赵五荷回到厨房,给他端了碗元宵:“你爱吃的黑芝麻馅的。”
顾千军眉心有条很深的竖痕,长年累月造成的。他低声说:“当初咱们年轻的时候,你说过你爱吃黑芝麻的。”
赵五荷闻言一怔。
顾千军爽朗地说:“害怕丢人,总说我爱吃。现在还真成了我爱吃。”
赵五荷从记忆深处翻出从前的事,哑然。半晌说:“我是看你在我妈家舍不得吃黑芝麻,全都留给我,除非我吃剩下来你才狼吞虎咽地吃。我就说我爱吃,希望多买点你也能吃到。”
顾千军咽下口味熟悉的黑芝麻元宵,心里无法言语的暖潮温暖着他四肢百骸。这些年的艰辛过往过去就过去了,人总不能活在过去。
他望着一桌老小,窗外寒风凌厉,却难抵家火温暖。
厚重的乌云后头,挤出冬日暖阳,海平面上的客船破冰而行。
窗沿上的小麻雀啄着冰溜子,发现角落放着的小瓷碟里有碎玉米粒。
它咕噜咕噜吃着惊喜大餐,透过窗户看到屋内其乐融融的一家人。
中间的老奶奶经历过人世沧桑,静静地听着后辈们诉说千言万语。
气场十足的顾司令,精神抖擞地说着他当年与赵五荷的事,力争将赵五荷传递给孩子们的事实还个清白。
赵五荷气不过,偶尔跟他争执几句。有时让孩子们评理,可她疼爱的孩子们全都明哲保身,让他们大人自己打嘴架,只在边上没心没肺地笑着。
赵小杏捧着脸听着他们的话,在脑子里畅享自己成为服装公司大老板,拥有享誉全国的品牌——姐妹箱包服饰集团。那该有多风光呀。
而小燕,未来的肖总裁摇着汽水杯正在脑子里盘算着房地产生意能不能进行商业贷款,用杠杆撬动第一笔资金,抓住时代的机遇...
阮思桥惊喜过头,一个劲儿地打嗝,跑到卫生间哇地一声吐了。顾重山过去扶着她,看着面色红润的妻子,低声问她最近的例假准不准。等到想要的答案后,他再内敛性子的一个人,还是把阮思桥搂在怀里,在额头上落下一吻。
而范淑玲呢,感受到如此家庭般的温馨,想了想决定下学期开始前跟郭老驴,呸,郭院长商量长期驻校教学的福利待遇。即便是苏联那边请她回去,她也不愿意回去了。
青梅听着赵五荷和顾千军说话,俩人加一起百来岁的人,杠来杠去怪有意思的。
她正听着,发觉顾轻舟的大手伸过来。她小手往上面一扣,俩人偷偷地在桌子下面十指紧扣,顽皮地相互挠了挠手心,稍微分开又再次合在一起,紧紧地不再分开。
远处,正月十五的鞭炮炸响。惊起窗外吃玉米粒的小麻雀振翅飞走。
百米外的杂院街打算办元宵灯会,正在紧锣密鼓地布置街巷。小孩们过年吃的小嘴鼓鼓的,跑前跑后的疯闹。
吃完饭后,围坐在沙发上的人们,他们的故事似乎结束了,但更加美好的人生刚刚启航。
时光荏苒,岁月长河。
苍穹变换,抵不住万家灯火独有一盏属于你和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