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罢了,你深入敌营何等英雄,”景楼叹了口气垂眸说,“只是临行前可有想过若是出了差池独留我一人该如何在这世间苟活?”
“我……”
纪兰舟无言以对,上前一步想拉住景楼的手。
但景楼避开了纪兰舟的手,转身道:“王爷随末将回城吧,侯爷还有要事相商。”
说罢,景楼翻身上马头也不回地向前走去。
“景楼……”
纪兰舟望着景楼远去的背影,嘴角扯出一丝苦涩的笑容。
他四下看看,两旁除了些碎石和枯草再无其他。
景楼竟然连一匹马都没给他留。
“阿擎,阿擎啊!”
纪兰舟一边喊着,一边认命地朝景楼离开的方向拔腿追了上去。
第134章
漠北昼夜温差极大,纪兰舟和景楼从山上下来时天色已然暗了下来。
迎面吹来的风夹带着丝丝凉意,只有一块破烂黑巾裹在身上的纪兰舟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景楼在前方不紧不慢地骑着马,速度恰好能让身后的纪兰舟小跑着追上。
他望见蛮人先前的营地内有炊烟升起,一言不发地调转马头朝那个方向走去。
纪兰舟快跑两步跟了上去。
“少将军!”
营地内的士兵远远看到景楼立刻迎上前来:“您可算回来了,顾将军让吾等在此候着说您定然会来。”
正说着,士兵瞧见景楼马后跟着的“泥人”。
“少将军,您这是抓了个……蛮人回来吗?”
景楼跳下马瞥了一眼身旁满头大汗花猫似的纪兰舟,冷声道:“今夜在此休整,明日一早赶路回墨城。”
“是!”
将士领命后各自返回岗位值守。
景楼一言不发地走到火堆旁,脱下铁甲后坐在石头上擦拭起自己的长枪。
纪兰舟小心翼翼地凑过去,从身上不知道哪个破布兜里掏出一块肉干双手捧到景楼的面前。
“景楼,你饿不饿?”
景楼的眼睛都没抬一下,淡淡地说道:“不必了,我没胃口。”
纪兰舟一阵失落,捧着肉干的手默默收了回来。
从山上下来的一路上景楼都不曾主动开口和他说一句话,想必还未消气。
他左右看看,发现火堆旁有先前将士们留下的生肉。
纪兰舟心念一动,起身将肉拿起来架在火堆上。
“卧底几天我和蛮人学了烤肉的法子,”纪兰舟一边转动着木棍一边说,“你还记得之前吃的那块肉吗?”
景楼擦枪的动作一顿。
彼时他刚刚解毒,纪兰舟面容憔悴地趴在他床边喂他吃下了一块肉。
那算是景楼吃过最好吃的烤肉,他怎么可能会忘。
他喉结滚动一下,冷漠地侧过身子不打算理会纪兰舟。
纪兰舟也不在意,热火朝天地开展烤肉大业。
他跑进帐篷翻出蛮人遗落的香料回来撒在肉上,小心翼翼地翻动着。
蛮人所用的香料名不虚传,刚一撒下便香气四溢。
不一会儿,烤肉上冒起一层油光,肉的焦香弥漫在空中令人食指大动。
就连在附近值守的士兵也忍不住纷纷嗅着味道便火堆旁看过来。
景楼表面对烤肉毫不在意,然而已经忍不住偷偷吞了几次口水。
纪兰舟用木棍戳了戳烤肉的表面见有七八分熟,颇为满意地点了点头。
他将肉从架子上取下来放在石碟上,用刀切成一片一片再度递到景楼的面前。
“景楼,尝尝看我烤的肉如何。”纪兰舟讨好到。
景楼冷哼一声,别过头去不予理会。
纪兰舟看出了景楼的动摇,心里觉得可爱。
他的正君嘴馋得很,向来对美食没甚抵抗力。
“你体内的余毒才刚清,需得好好养着才行,”纪兰舟又凑近些蛊惑道,“就算不想理我也要为自己的身体着想才行。”
雍王说的话向来有理有据,哪怕是歪理也让人听起来不由自主地相信。
景楼犹豫了片刻后放下手中的长枪,冷着脸转身拿起一块烤肉放入口中。
经碳火烤制的肉非但不柴反而肉汁丰富,碳火气息和香料味浑然天成与肉的原汁原味完美融合。
景楼细细咀嚼着,皱着的眉头微微舒展开来。
纪兰舟紧张地盯着景楼脸上表情细微的变化,咧嘴笑道:“如何?味道还不错吧?”
景楼敛起眼神,轻哼一声算是默认了。
“那你多吃些。”
说着,纪兰舟将碟子囫囵塞进景楼的手中。
景楼一愣,立即抬眼看去。
纪兰舟猜到景楼的心意,忙说:“你吃,我先去打水洗一洗。”
这会儿他身上又是油彩,又是尘土,又是汗液,实在是难受得很。
景楼欲言又止,点头表示知道了。
——
等到纪兰舟再回来已经是圆月当头。
他换上了一身士兵穿的寻常黑袍,棕色的油彩被一洗而净露出原本洁白的皮肤,披散的头发也被黑色发带束成干净利落马尾。
只是,纪兰舟半张脸上的刺青并没有完全洗掉,在白皙的皮肤上异常刺眼。
景楼看到刺青时眉头微皱。
纪兰舟挠了挠脸颊说:“这是穆雷让巫医用药水画的,多洗几次就会消掉。”
“嗯。”
景楼了然,默默收回视线。
纪兰舟见景楼手边的石碟已经空了,嘴角扬起一抹笑意。
入夜了,火光在两人的身边跳跃着。
纪兰舟撩起衣摆坐在景楼身边,也不靠近,只是隔着些距离。
他抬脚脱下鞋子。
方才洗澡的时候他发现自己穿着蛮族的服饰奔波几日,脚底已经被鞋子磨出了好几个血泡。
高度紧张的时候还未察觉,放松下来才发现疼痛不已。
“嘶……”
纪兰舟抱着脚,正准备用手指挤破血泡。
然而还不等他用力,手就被身边的人使劲拦住。
景楼冷着脸,大步跨到纪兰舟的面前蹲下。
“别动。”景楼沉声道。
他从腰间解下匕首,攥住纪兰舟的脚踝把他的脚底抬起来。
只见白嫩的脚掌上布满了血泡,有的已经被鞋磨烂流出了脓水。
景楼抿住双唇,眼中满是心疼。
养尊处优的雍王从京城出来后究竟受了多少苦,非但不说反而尽想瞒着他,凡见他时都是在笑。
纪兰舟见景楼盯着自己的脚不说话,出声安慰道:“没事,不疼的。”
景楼回过神来,垂下眸子用匕首的刃尖轻轻挑掉血泡。
“嘶……”
比想象中更难耐的刺痛从脚底传来,纪兰舟龇牙咧嘴地往后倒去。
景楼倏然皱起眉头,用力拽了下纪兰舟的腿:“别乱动。”
纪兰舟再不敢动,老老实实地坐在那里任由景楼处理他的双脚。
一阵晚风拂过,身旁的火光跳跃起来。
“穆雷有那么多手下,为何非要让你去营地潜伏。”景楼主动开口,侧脸在火光下忽明忽暗。
关于纪兰舟消失的这段时间究竟发生了什么,景楼单看那身“泥猴”打扮就能猜到一二。
无非就是潜伏进蛮人的营地去“兴风作浪”了。
纪兰舟惊喜地直起身子,解释道:“北方部族与南方部族的刺青有所差异无法遮掩,而且随便寻个人若演技不佳无法随机应变恐怕会暴露。”
倒也不是纪兰舟自夸,只是他作为影帝对于自己的演技还是很有信心的。
“我只需动些手脚,在适当的时机推他们一把,这群蛮人自然就会上钩。”
对于民智还未开化的古人来说,神意往往比现实来得更有信服力。
但凡出现一个带节奏的人,定会引得其余人趋之若鹜。
这一招屡试不爽。
纪兰舟拿捏的正是蛮人敬仰天狼神的这点,故意搞出所谓天狼神降罚的假象迫使蛮人不得不相信。
景楼追上来这段即兴发挥虽不在计划中,但也算神来之笔。
蛮人在绝境遇到穆雷,便会对石碑上伪造的神意深信不疑。
“况且,如此一来我也算还了穆雷救你的恩情。”
景楼抬头看去,对上纪兰舟笑眯眯的双眼后猜到了其中的缘由。
穆雷在漠北论起实力远远不如穆铁,若不投降乖乖交出玉牌只怕是会被追杀到天涯海角。
与平远侯联手或许是个不错的选择,但是平远侯不可以公然发兵帮助穆雷平定蛮族内斗。
如此便陷入了一个死循环。
而纪兰舟的出现在循环上扯开一道缺口。
既能以最小的损失帮平远侯解除外患,又能用自然的方式帮穆雷树立族中地位,简直一石二鸟。
说话间,景楼已将纪兰舟两只脚上的血泡清理干净。
纪兰舟俯身拉过景楼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