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兰舟一边腹诽一边庆幸自己同景楼日后也不会有小孩和这诸多困扰。
文德殿的青铜烛台爆出灯花,将纪兰轩绝望扭曲的面容映得忽明忽暗。
“呵。”纪兰轩忽然轻笑一声。
“本王何须再多费口舌,蛮族大军已在城外,”纪兰轩露出得胜的神情,“若是没有本王接应那群蛮子天亮便会屠城……”
闻言,纪兰庭骤然攥拳。
虽然已经识破晋王的阴谋,但是京城外的情况仍旧明晦不清,纪兰轩笃定纪兰庭不敢用全城百姓的性命做赌注。
纪兰轩的嘴角露出一丝阴邪的笑容。
“太子殿下最是仁厚,怎会忍心让百姓给你陪葬呢。”
看出太子的犹豫。纪兰轩继续用蛊惑般地低语:“若今日大齐亡了,届时你纪兰庭便是千古罪人……”
“切。”
一旁的纪兰舟发出一声嗤笑。
纪兰轩恶狠狠地瞪过去。
“事到如今,皇兄仍对那群蛮人抱有幻想,”纪兰舟遗憾地摇了摇头,“皇兄这么聪明,难道没想过我们是如何突破你口中的蛮族大军进城救驾的吗?”
纪兰轩瞬间脊背发凉。
他忘记了,他这个八弟才是最诡计多端的,今日死而复生。
难道这一切都是纪兰舟早就预料到的?
同蛮人合作也并不是把握十足,纪兰舟这么说难道京城外也发生了变故?
“不会的,”纪兰轩像是安慰自己般,“不会的……”
“他们的民族有一个巨大的bug皇兄竟然不知道。”
陌生的词汇让纪兰轩猛地一怔。
“纪兰舟,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纪兰轩脖颈青筋暴起,镶金玉带早已松散,散发粘在汗湿的额角:"什么意思?!"
纪兰舟但笑不语。
“什么意思!”纪兰轩再也无法保持冷静“纪兰舟你说话——”
只可惜,纪兰舟不会回答他的提问。
纪兰舟只是稍向景楼的方向退了一步,
景楼的手指在剑柄上轻轻摩挲,余光瞥见纪兰舟唇角微扬。
“陛下驾到!”
忽然,从大殿外的传令声打断了纪兰轩的嘶吼。
随即传来一阵骚动,朱漆门轰然打开。
看清来人后,满殿抽气声一片。
尤为震惊的是跪在大殿正中央的纪兰轩。
虽说他知道皇帝并没有死,但却不知道皇帝竟然已经可以清醒过来甚至能够下床了。
户外的寒气涌入,老皇帝坐在鎏金轿撵上被抬进殿内。
“父皇!”
纪兰庭倏然从龙椅上起身,快步走上前去。
“父……”
纪兰轩难以置信地看向来人,声音颤抖地说:“您竟然……”
侍者将轿撵抬到纪兰轩身边放下。
老皇帝无力地依靠在扶手上:“没想到朕……竟然还活着是吗?”
纪兰轩颤抖着说不出话。
“朕也没想到,你竟然有如此本事……”
枯槁的手掌重重拍在纪兰轩肩头:“你和你母妃害得朕好苦……”
手掌从肩头转向纪兰轩的脖颈,枯槁的手指按住咽喉。
“父、父皇......”
晋王浑身剧震,喉间发出幼兽般的呜咽。
那只曾教他执笔的手如今颤抖着抚上他随后骤然收紧。
“孽障……朕、朕要……咳咳……杀了你……”老皇帝的双眼猩红。
纪兰庭欲言又止,眼神中流露出一丝不忍。
景楼突然想起漠北草原的狼群。老狼王正是用这般力道咬断叛逆幼崽的咽喉,确保在族群中的地位。
只可惜,老皇帝如今的力气已经不足以杀掉晋王。
他的手耷拉下来,喘着粗气俨然已经体力不支。
“朕……早已拟好一份密诏……”
老皇帝浑浊的眼珠扫过龙椅边汗透重衣的太子:“着太子纪兰庭……”
剧烈的咳嗽打断诏令,老皇帝突然呛咳不止。
明黄袖口洇开暗红血花,纪兰庭连忙冲上前去。
“太医!太医!”
太医连忙为皇帝把脉,随后摇了摇头。
老皇帝中毒太深,即便服下了纪兰舟送回来的解药但也只是苏醒过来。
体内的亏空让他成为一副空壳,什么药都无力回天。
此刻能够来到大殿,八成也是回光返照而已。
老皇帝倒在椅子上拦住上前检查的太医,用周围人能够听到的声音说出后半句话:“太子纪兰庭即日继位.....”
大殿上瞬间鸦雀无声。
众臣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应对。
“儿臣领旨。”
纪兰庭的声音惊醒怔忡的群臣。
新帝拾级而下,众臣紧随其后叩首高呼万岁。
老皇帝努力睁大双眼最后扫视了一圈大殿上的人,却在跪拜的一众人中看见一道站得不卑不亢的白色身影。
“小八……”
他努力抬起手试图抓住那一抹白色,却无论如何都接近不了半分。
老皇帝整个人几乎要跌出椅子:“你……是来带朕走的吗?”
老皇帝并不知道纪兰舟是假死,之前太子留下的讯息让他以为雍王是真的死在了去往黑水河的路上。
人之将死,老皇帝以为纪兰舟是自己眼前出现的幻觉。
纪兰舟站在那里面无表情地盯着眼前大限将至的老人。
说实话,他对老皇帝并无任何父子之情,只有深深的同情。
老皇帝为了保住皇位努力了一辈子,提防武将,甚至提防自己的儿子。
结果却被自己的儿子背叛落得现在的下场,差点连祖宗留下的江山都没有保住。
纪兰舟觉得当皇帝的做到这个地步也是蛮可悲的。
他朝老皇帝点了点头,什么也不说地默默转身朝大门走了出去。
老皇帝望着白色的身影消失在大殿,绝望的闭上了眼睛呼出一口浊气:“朕来了……”
说罢,他的手无力地垂了下来。
纪兰舟靠在大殿外的柱子上,听到殿内传来众人悲怆的“万岁”哭喊声。
他作为中途入局的外来者,参与并见证了一个朝代的转折。
这比所有剧本都要真实。
正当纪兰舟陷入难得的伤春悲秋时,手被人从后轻轻牵住。
景楼与纪兰舟并肩而立,问道:“在想什么?”
纪兰舟放松下来,反握住景楼的手与他十指紧扣。
“我在想,穆雷那边这会儿应该已经结束了吧。”
第144章
京城中的家庭闹剧被隔绝在厚重的城墙之内,而在城郊外的寺庙内,小沙弥绕过灌木小心翼翼地推门走进大殿。
他刚一进屋便被眼前的景象吓得一个趔趄,手中的餐盘险些掉落。
殿内烛火摇曳,只见蛮族大汗竟脱掉皮衣战甲赤条条地躺在佛祖金身怀里。
穆铁手里拿着的酒杯倾倒,烈酒浸湿了雕像的衣袍。
这一幕令小沙弥愤恨不已,本该是佛门清净之地,如今却变得污秽不堪。
只是,蛮人高大威猛杀人不眨眼,小沙弥心里虽不满却不敢发一言。
他放下托盘转身想要离开,却被一道粗旷的声音留住。
“小秃子,”穆铁踢翻脚边的托盘,嫌恶地说,“你们齐人怎么净吃些烂菜叶子?搞点羊肉来,最好是新杀的小羔羊。”
“这……”
小沙弥瞪大双眼,双手合十硬着头皮说:“施主,此乃佛门清净之地不可杀生。”
没想到穆铁听后竟然大笑起来:“等到天亮你们大齐的土地就会变成我族的牧场,到时整片疆土都会受到天狼神的庇佑,你的佛将不再存在。”
说罢,穆铁与身旁的人用蛮族语言调侃几句又大笑起来。
即便听不懂蛮族的语言,但小沙弥从蛮人放肆的笑声中听懂了嘲讽与不敬。
小沙弥被蛮人像踢皮球一样轰出了大殿。
寺庙周遭,影影绰绰布满了身着皮甲、腰挎弯刀的蛮族士兵。
狂欢之后在院里留下满地狼藉,小沙弥攥紧拳头像是下定某种决心。
“大汗。”
待到小沙弥的身影消失,穆铁身旁的战士凑上前说道:“自从咱们来到这儿,戈兰再也没来过消息。京城里的暗探放进去第三批也都没有回音,会不会……”
穆铁拿着酒坛的手一顿。
但随即他又露出不屑的笑容。
这些年来戈兰潜伏在京中,传回的消息可知老皇帝是个时日无多的病秧子,太子是个迂腐懦弱的文人,扈王已然不堪大用。
朝中成年的皇子中可堪大用的只有老谋深算的晋王。
雍王……
穆铁脑海中闪过纪兰舟的名字。
这个八王爷和草原劲敌平原侯的儿子成婚后有了些长进,甚至做局替太子扳倒了扈王。
但那又怎样,他已经死了。
一想到平原侯死了儿子以后会是怎样悲痛的模样穆铁就觉得身心舒畅,手中的酒都变得更加美味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