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没说完就挨了雀澜一巴掌,祝盛安也不恼,走过来弯腰捏了一把胖崽的肉脸蛋儿:“啧,跟你那爹小时候一模一样。我问你,知不知道我是谁,嗯?”
胖崽虽然年纪小,但小孩子天生就会察言观色,祝盛安凶巴巴的,他便胆怯,默默后退几步,祝盛安就逗他,故意逼近,胖崽嗖的就跑,墩墩墩跑到了娘亲背后,抱住娘亲的腿,只露出一只眼睛,暗中观察。
祝盛安:“我告诉你,躲你娘背后没用,你娘是我儿子,得听我的,这个地方我最大,知道吗?给我过来,报上大名。”
一众下人在旁偷偷发笑,雀澜无奈道:“王爷,都这么大一把年纪了,逗外孙还要这么认真?”
祝观瑜则道:“爹爹就别逗他了,前天夜里我把他从拐卖贩子手里救下来,他被打得浑身都是伤,看,这脸蛋儿今天还有点肿呢,您要算账,都算秦骁身上。”
祝盛安一愣,把躲在他背后的小胖崽抓过来,一看,脸蛋儿果然有点肿,再撸起袖子一看小胳膊,也满是淤青,这会儿正是散淤的时候,青青紫紫尤为可怖。
他登时就来气了:“秦骁这个饭桶,看个孩子都看不好,要他有什么用?!他不用来拜年了,叫他滚回去!”
他一下令,干脆在王府门口贴上告示,不许京城来的闲杂人等前来拜年,并附秦骁画像一张。
秦骁紧赶慢赶,好不容易在元宵节前查完案子,抓完了人,拎着年礼前来,王府守门的家丁看看他的脸,又看看门口挂的那张“不得入内”的画像。
秦骁:“……”
家丁讪笑道:“您看,这是王爷下令贴的,我们也没办法。”
秦骁又吃一道闭门羹,无奈,只能问:“大公子在王府么?”
家丁如实道:“不在。”
秦骁给竹生一个眼色,竹生立刻过来,掏出银锭塞进了家丁袖子里。
袖子里沉甸甸的,家丁喜笑颜开:“大公子一早带着翊小公子出门了,听说是去宜州城里玩,今日是元宵嘛,宜州城里可热闹了,应当是要玩一整天,到晚上才回来吃团圆饭。”
秦骁双眼一亮。
午后,宜州城中熙熙攘攘,赶集摆摊的小贩,进城凑热闹的老百姓,将大街小巷挤得水泄不通,这一日天气也好,阳光明媚,前阵子的雪早已经化个干净,正午的太阳晒在身上,暖烘烘的十分舒服,因此城中的老百姓也纷纷出门闲逛,戏台杂耍跟前都围满了人。
城中的老字号酒楼醉仙阁,三楼视野最好的一间雅间,祝观瑜就坐在窗前的方桌上,桌上摆满了精美菜肴,不过他的视线却被窗外的戏台吸引,一边慢条斯理地用饭,一边看着楼下热闹的戏台上演的《雪神花》。
这出戏已经很老,现在大戏园子里都不演了,唯有走街串巷的草台戏班还会演来给乡下进城的老百姓看,祝观瑜有好几年没看过这戏,今日再看,不禁心生唏嘘。
在他对面,小胖崽坐着垫高了的座椅,抱着饭碗呼噜呼噜吃得很香,墨雨不时给他布菜,夹多少小胖崽就吃多少,一点儿都不挑食。
墨雨喂得颇有成就感,不过抬头一看,自家大公子碗里的饭菜还没怎么动呢,连忙说:“大公子,您也吃呀,今天玩了一上午,您得吃点儿东西。”
不过如今是冬天,饭菜上来很容易冷,虽然这家酒楼给大公子上饭菜时,已经特意给每个盘子底下都放了装热水的陶瓷盅,为菜盘保温,可是大公子开着窗看外面的戏,窗外的冷风一吹,再怎么给菜盘保温都没用。
墨雨便道:“这些饭菜都凉了,我叫人撤下去,再重新给您上。”
祝观瑜点点头,干脆搁下碗筷,专心看楼下的戏。
这出《雪神花》他已经看过好几遍,剧情可说是滚瓜烂熟,但是这民间的草台班子不像正儿八经的戏院,他们演的剧本是随着看客的反应而改的,老百姓们不像贵人,喜欢那些哭哭啼啼爱而不得的爱情故事,老百姓就喜欢和和睦睦大团圆,所以这出戏演到最后,那死在雪山上的大侠居然起死回生,和魔道妖女修成了正果。
一出戏演完,看客纷纷叫好,看过正版剧情的祝观瑜哭笑不得,摇摇头,收回视线,却见坐在对面的小胖崽早已歪在高脚椅上呼呼大睡。
宝宝吃饱了,睡午觉了。
祝观瑜这才意识到,墨雨好像出去之后就没再回来了,要是他在,早该把胖崽抱到一旁软榻上去睡觉了。
他皱了皱眉,起身先把小胖崽抱到软榻上,而后朝外走去,刚要伸手去拉对开的绣屏,唰的一声——
绣屏从正中往两边拉开,他猝不及防对上那双英气而锐利的双眼。
第80章
三年未见,那双眼睛变得更加沉稳深邃,但看向他的时候,眼底深处那份真挚和执著却丝毫未变。
在祝观瑜看向他的时候,那乌黑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热切得仿佛能将人灼伤。
秦骁一步跨进了绣屏。
他步子跨得太大,走得太近了,高大的身躯猛地将祝观瑜笼罩住,祝观瑜心头一跳,被那勃发的、按捺不住的雄性气息逼得后退一步。
秦骁却更急了,再往前追了一步,祝观瑜连连后退,他就快步往前逼近,直把祝观瑜逼得退到了软榻边,扑通一下坐在了软榻上。
“你做什么?!”祝观瑜终于忍不住,抬脚把他踹开了,“几年不见,胆子肥了,敢在我的地盘上动小心思。墨雨呢?你把他抓哪儿去了?”
秦骁挨了他一脚,反而笑了,过来在软榻跟前半蹲下,仰着头同他讲话:“我以为你不认得我了,怎么看见我反而往后躲。”
祝观瑜瞥他一眼,仔细一看,秦骁的确变化很大,少年人的青涩变成了青年人的棱角分明,晒黑了,长高了,但笑起来的时候更有韵味了,不再是侯府贵公子风度翩翩的韵味,而是那种历经风雨而变得处变不惊的、带着洒脱和不羁的男人的韵味。
他这一眼看的时间有点儿长,秦骁就笑,凑上来想亲,祝观瑜立刻一巴掌把他拍开了:“我准你来见我了?还敢毛手毛脚的,滚出去。”
秦骁忙道:“我来见你,是要告诉你,翊儿被拐卖的事儿,我查清楚了。”
说起这个,祝观瑜就冷哼一声:“真不知道你这当爹的是怎么当的,大老远带孩子来拜年,说是想让孩子的外祖父外祖母见见外孙,结果半路就把孩子弄丢了,你还来拜什么年?那么小的孩子,还是自个儿机灵跑出来的,要不是正好撞见我,你打算叫我上哪儿找孩子去?我辛辛苦苦十月怀胎把他生下来,送到侯府这么几年都没事,就你一带出门就出事了,你扪心自问,你这个爹当得称职么?!”
秦骁被他说得抬不起头:“大公子,此事是我疏忽。”
“一句疏忽就完了?”祝观瑜挑眉,“不是我要挑你的刺,怀这个孩子,生这个孩子,养这个孩子,你一分力都没出过,现在还是这个态度,那我可要把孩子留在东南了,我自给他另找个爹去!”
秦骁连忙说:“大公子,少安毋躁,少安毋躁,容我解释清楚。”
祝观瑜冷冷哼了一声。
“这个拐卖团伙,是一群惯犯。本来强行拐卖,官府打得很严,正经牙行怕他们抢生意,也会排挤他们,这个团伙按理不该发展得这么壮大,好几年都没被查获。”秦骁往软榻的脚踏上一坐,细细与他说来,“我仔细一查,发现他们背后果然有人撑腰。”
“他们抓这些出身好的小娃娃,送到宜州的地下买卖市场,一一评验定价,进行拍卖,有官老爷为他们镇场,官老爷自个儿也在里头抽成,而小娃娃里,坤君最好卖,所以官老爷最喜欢坤君。至于这些小娃娃的买家——大多是海外来的异族人,还不是一般的异族人,乃是海外诸国的官员、使臣。”
祝观瑜眉头一皱:“这些人买小娃娃做什么?”
秦骁叹一口气:“我也是派人潜入地下买卖市场,打听了才知道,这几年海外诸国流传着一种言论,说大周人杰地灵,如果把大周的小孩儿抢过去,在他们本地生养长大,与本地人通婚,生下的孩子会继承双方的优良血脉。所以他们盯上的都是世家子弟,一些名声显赫、人才辈出的世家的孩子,在地下买卖市场的悬赏金额,甚至能达到几千上万两。”
“地下买卖市场也有翊儿的悬赏,五万两。”秦骁说着,自己也沉下了脸色,“我已经派人顺着悬赏去解决那些心怀不轨的人了。”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不少江湖人士、地痞流氓,甚至衙门官吏,都参与其中,渐渐就形成了不少这样的拐卖团伙。这回翊儿还算幸运,本来是被一伙接了悬赏专门盯着他的人马劫走,要立刻送往悬赏金主处的,被我们发现后一路追杀,那伙人几乎都被我们抓住了,只余一人受了伤带着他逃出,正碰上另一个拐卖团伙,于是被黑吃黑,这第二个拐卖团伙把他抢来了,不知道他的身份,只以为是普通公子哥,就把他往宜州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