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泽清下意识地想反驳,却被离末一句压低的催促打断:“边走边细说!” 半推半就间,已被拉着往门外去了。
王叔见状,也跟着离开。
楚卿辞目送三人离去,眉头轻蹙:“这位林公子,”他转回头看向林枕书,“既然是同行,自然也大可去客栈住下吧?” 他的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试探和…疏离。
林枕书闻言,脸上瞬间闪过一丝执拗——他此刻恨不能贴在楚卿辞身边寸步不离,如何肯再去住什么客栈?
若再让他寻隙溜了,岂不是……念头一起,他心下主意已定。
他深知楚卿辞向来嘴硬心软,林枕书复又抱拳,神色真诚却带着不容拒绝的意味:“实不相瞒,在下……住不惯那客栈的嘈杂。”
楚卿辞被他这近乎赖皮的理由气笑了,扬眉反问:“阁下住不惯客栈,便要硬住在此处?这是何道理?”
林枕书并未直接回答,目光反而越过楚卿辞的肩头,望向院中。
小院清幽雅致,花木扶疏,显然被打理得十分用心。一丝倦意适时地袭上眉宇,他抬手轻轻抚上额角,声音低沉下来:“楚公子,实不相瞒,这些日子,本人……思念成疾,日夜难安。此刻更是头疼难忍……”
这突如其来的、近乎赤裸的思念剖白,让楚卿辞心头猛地一震。原先盘桓在嘴边、打算再度婉拒的话语,竟生生卡在了喉咙里——他竟是为此……才这般憔悴?
眼见楚卿辞被这直白的情愫击中,一时怔忡无言,林枕书眸光一闪,趁其愣神之际,已语速灵活地侧身,灵巧地绕过,不由分说地抬脚便大步迈入了那雅致的小院之内。
楚卿辞下意识地伸手想拦,指尖却只拂过他衣袖一角。
看着那人带着一丝得逞意味快速没入庭院的身影,他立在原地,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反应,百般滋味涌上心头。
林枕书望着款步而来的楚卿辞,一时间竟有些恍惚。
他凝望着那张面具,不觉眼眶微红,心中翻涌:面具之下,他的容颜是否仍如初见?而那令他们隔阂、迫他远走的伤疤,如今可已恢复?
时至今日才终于明白,当年他看似平淡无波地问起自己是否在意那道疤痕时,自己那般含糊其辞、漫不经心,他眼中深藏的,分明是刻骨的落寞与心伤。
卿辞,终究是我太不坦诚。不知你……是否还会原谅?心口猛地揪紧,生怕被他看穿眼底的酸楚,林枕书慌忙又别扭地别过头去。
目光无处安放,却恰好撞上了庭院里那一树开得正盛的合欢花。
“瞧这花开得如此热闹,”他强作镇定地移开视线,目光落在楚卿辞身上,“倒真是好看。此花,唤作何名?”
“……合欢花。”楚卿辞轻声道,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迟疑。分明这便是这花的名字,可不知为何,对着他念出“合欢”二字时,唇齿间竟觉出几分异样的滋味。
更怕他看穿自己心底那丝不足为外人道的隐秘心事。
“‘合欢’……” 林枕书低声重复着这个名字,仿佛要将那两字揉进心底,再开口时,话语里已饱含深情,“多美的名字!既有情人,便当如这合欢花般,炽烈而圆满,岁岁年年共此华光。”
他眼中映着盛放的合欢,似有万千期许。
楚卿辞眸光微动,望着飘落的花瓣,声音平缓清冷:“可花开得再盛,花期终究短暂。绚烂一场,终归于寂灭。世间欢好,大约……也都如这花事一般,转瞬即逝罢了。”
他顿了顿,声音似乎更轻了些,带着一种刻意的疏离:“人生天地广阔,值得倾心执着的,何止于此?又何须……耽于儿女情长。”
这话语悄无声息地落进林枕书心湖。他眸色骤然一暗,像被针刺了一下——他果然……还在介怀着那件事么?
强按下喉间翻涌的情绪,林枕书抬眼,目光直直探向面具后的那双眼睛:“公子……可曾为情所伤?”
楚卿辞身形微微一滞,旋即坚定而轻缓地摇了摇头,声音竟比刚才柔和了少许:“不曾。只不过……”
他目光投向远处的虚空,仿佛穿透了眼前的庭院,“行路愈多,观遍红尘聚散,便……看得更淡些罢了。”
那些离别的缘由、留下的伤痛,从未让他悔恨过。而心底珍之重之的那份情意,也始终未曾改变。
不怨,更无悔。
林枕书目光灼灼,直视着楚卿辞:“楚公子恕在下直言,在下私以为一段情意之中,无论甘甜,抑或涩若,皆为此情应有之义。”
楚卿辞眸光微动,侧转向一旁:“林公子,你我同为男子,又方初识,倒在此论起情深似海,”
他轻笑一声,语调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躲避,“着实不妥。”
语罢,也不待林枕书回应,便径自转身前行。
林枕书望着他背影,脚下略作停顿,随即快步跟上,竟是半步也不肯落下。
楚卿辞耳闻那紧随的足音,直视前方的眸中似有星辰掠过,几分亮色悄然漫上唇角。他并未回头,只温声问道:“林公子,在下正欲去备些朝食,你也要同往么?”
林枕书闻声,嘴角瞬间漾开暖意,快步追了上来,与之并肩:“求之不得……正好向楚公子讨教一二。”
“哦?这么说,林公子此前倒是位养尊处优,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公子?”
林枕书随他步入膳房,略带赧然道:“说来惭愧,但此刻开始学,应……犹未为晚?”
“自然不迟!”楚卿辞含笑赞同。
“公子可有想吃之物?”
林枕书唇角轻扬,眼中掠过一丝揶揄:“怎么?楚公子不仅厨艺精湛,还允人点单么?”
“倒也……并无不可。”楚卿辞眸光微转,带着狡黠,“只是……莫抱太大期许,并非天下菜式,在下皆能做得。”
林枕书心头一暖,话语脱口而出:“只要是出自公子之手,纵是难以下咽,在下也必……”
“林公子,”楚卿辞截断他的话,尾音微挑,清冷中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恼意,“这话听着,倒不像在夸人?可要仔细斟酌了再说?”
“好……”
“好卿尘”这几乎要呼之欲出的熟悉的名字被他生生咽回,林枕书话锋一转,语气诚挚,“在下是真心信得过公子厨艺。能为在下洗手作羹汤,已是三生有幸,感激不尽。”
他这般口吻,倒叫楚卿辞心头微烫,暗忖:这人,还是这般没个正形,油嘴滑舌。
楚卿辞手下未停,熟练地处理着食材,抬眸道:“既然公子未谙厨事,不如劳烦生火?可能胜任?”
“自然!”林枕书应得干脆利落,人却杵在原地未动,对着那堆劈好的柴火犯了难。
楚卿辞专注于备菜,忽觉有异,抬眼望向他。
林枕书心虚地低下头,忙不迭去点火。
他总算引着了火苗,却因手忙脚乱塞进一把新柴,几下捣腾,刚燃起的希望便“噗”地熄灭,只余一缕青烟。他盯着那缕烟,满脸的难以置信。
好在耐心他从来不缺,尤其在楚卿辞面前——他暗下决心,定要好好表现。
思绪,却不受控地飘远了:
仿佛看见楚卿辞依偎在他怀中,眉眼含情,嘴角噙笑,由着自己一勺勺将温热的羹汤喂入他口中。他轻咽汤水,还不忘软语夸赞,而后双颊绯红,主动凑近,在他唇上落下一个轻如蝶翼的吻……
他甚至能感受到那柔软的唇瓣触到自己时细微的颤栗,不自觉地便想加深这个吻,辗转吮吸,纠缠不休……
心底那点不可言说的渴望悄然蔓延,他忍不住更放肆地幻想下去:若能就此横抱起他,纱幔低垂……将他压于身下,看他情动时眼尾泛红的模样,听他喘息着骂自己“登徒浪子”、“不正经”……
这念头一起,身体便有了反应,一股燥热骤然在下腹聚集。
灶炉里猛地涌出一股浓烟,迅速弥漫开来,顷刻间便呛得两人连连咳嗽。
楚卿辞急忙几步抢上前,一手捂着口鼻,一手利落地翻开炉门,拨弄柴薪,又熟练地扇了几扇。不多时,那方才偃旗息鼓的火舌复又蹿起,稳稳地燃烧起来。
两人距离骤然拉近,楚卿辞身上那缕熟悉的、混合着清冽雪松的桃花冷香,瞬间盈满了林枕书的鼻尖。
方才脑海中的绮念尚未散尽,这气息和近在咫尺。
林枕书猛地回神,目光却已不由自主、赤裸裸地落在楚卿辞身上。
那眼神深处灼热一片,翻涌着几乎要将他吞噬的欲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