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柠扫了他一眼,故意停顿片刻,才缓缓开口:“恭喜你啊——成了世界上第一个能标记s级alpha的人。”
裴祝安微怔,“......什么?”
“你的信息素和他的身体融合得很好,术后并发症也不大。唯一的变化嘛——等他痊愈后,你大概率会收获一个更加黏人的男朋友。”
话是玩笑,语气却笃定,带着医生特有的冷静与把握。
“在某种意义上,这也算是另一种形式的终身标记。”
廖柠笑弯了眼,“这下,你们两个真的是不分彼此了。”
话音落下,裴祝安心口骤然一松,这段时间积压的紧张和恐惧如潮水般退去。
失而复得的巨大冲击让他愣在原地,喉咙发紧,心口酸胀,却不知自己是该先笑还是先哭。
“多谢。如果可以的话,我还有一个不情之请。”
廖柠疲倦的面孔上浮起一丝促狭笑意,“怎么,你也想注射他的信息素?”
裴祝安失笑,“这就不劳费心了,某人怕是更愿意亲自上阵。”
笑意转瞬即逝,他神色渐冷,“我想问你,陈恪接受试验的那三年——有没有什么记录?”
廖柠略一迟疑,像是在衡量分寸,片刻后,点了点头。
“我留下了工作笔记,还有几卷录像带。过几天转交给你。”
“谢谢。”裴祝安低声开口:“这次多亏了你。”
“能走到今天,我是真的替你们高兴。”廖柠眼眶微红,摇了摇头,“除了恭喜,也说不出更合适的话了,身上沾了血,就不抱你了。你也别忘了,自己还在康复期,注意休息。”
几句叮嘱后,她转身离开,脚步声在走廊里轻轻回荡。
走出几步,廖柠忽然顿住,蓦地回头,神色复杂,深吸一口气,遥遥叫住裴祝安。
“你之前嘱咐我要瞒着陈恪........我还是觉得——”
裴祝安面色未起波澜,沉声打断:“我明白。手术能成功已经是万幸。之后无论再发生什么,都与你无关。”
廖柠怔了怔,随即释然,弯起唇角,向他挥手算作祝福。
三三两两的护士自身后经过,步履匆促,衣摆掀起一阵风,将消毒水的气息送至鼻尖。
裴祝安静静站在原地,心底压抑许久的情绪,终于在此刻尘埃落定。
廖柠言出必行,次日便将当年的试验记录,以及一份录像交到裴祝安的手上。
康复期间,除了对身体机能的检查,病人的心理承受力与性格稳定性同样需要定期评估。
于是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有人坐在陈恪面前,抛出一些看似寻常的问题,同时以摄像机记录他的回答。
画面里,光影暗淡,陈恪安静地坐在轮椅上。昏黄的光线勾勒出他消瘦的面颊,他径直望向镜头,神情平和,目光却冷静无波。
有人开口问:“你的生日愿望是什么?”
空气瞬间寂静无声。
良久,陈恪的声音传来,不见起伏,格外清晰。
“如果可以,我希望回到二十一岁。”
镜头外传来模糊的追问,“为什么?”
陈恪垂下眼,睫毛投下阴影。他似乎在认真回忆,又像在小心翼翼地确认什么。
“因为二十一岁的陈恪,有裴祝安。”
原路折返,陈恪却用了太久才做到。
遭遇创伤的幸存者在回忆自身经历时,往往会依赖最简单的语句,反复陈述他们承受过的痛苦。
在最初的治疗阶段,陈恪口中出现频率最高的三个字是——“火”、“疼”,以及,“裴祝安”。
也许正因为格外珍惜这条捡回的命,他的配合度远超所有人的预期。
根据廖柠的记录,陈恪意志坚强,极少落泪。
只有一次例外——面部修复手术。
无影灯亮起,冷光刺目,他躺在手术台上,在麻醉面罩覆上鼻口之前,忽然落下泪。
“他还能再认出我吗?”
陈恪轻声问。
裴祝安并未亲眼见过那一幕,可当视线落在文字记录上时,他却分明想起了初遇宁惟远时的场景。
当日,汤特助负责驾驶,宁惟远反复恳求,终于与裴祝安一同坐在后座。
行至中途,alpha却察觉到身边的人不太安分——心不在焉,左顾右盼,频频望向后视镜。
起初,裴祝安还以为宁惟远在与汤特助使眼色,默默观察片刻才发现,这人竟然是在偷看镜中的自己。
比起那张出众皮囊,那时的裴祝安更愿意相信,宁惟远是在窥探自己尚未兑现的前程。
直到如今,裴祝安才明白,当年的陈恪究竟在看什么。
——是他失而复得的人生。
朝思暮想的人近在咫尺,却无人知道,为了此时此刻,陈恪已经等待了太久。
车程偶有颠簸,两人不自觉靠近,从某个角度看去,仿佛耳鬓厮磨。
般配而幸福。
最终陈恪还是拿到了自己最想要的东西,一个崭新、干净的身份。
为此,他需要另起姓名。
“姓宁,就叫........宁惟远。”
“竖心旁的‘惟’。”顿了顿,陈恪又说:“和‘恪’一样。”
当年,廖柠追问他:“什么意思呢?”
即将成为另一个人的陈恪只是笑了笑,并未回答。不是故弄玄虚,而是心中矛盾,难以言表。
起初的想法很简单,他只是希望裴祝安可以一生安宁,不再与自己有任何交集。
可真到开口时,心里却又迟迟不舍得放手,于是慢慢停下,依然选择了竖心旁的“惟”。
因为爱到底是不得已的迫降,是情难自抑,是一万次的事与愿违。
第95章 蓄势
初雪过后一周,宁惟远在无数的期待中醒来。
刚提取完信息素,裴祝安便接到医院打来的电话,几乎没片刻迟疑,他立即赶到病房。
门被推开的瞬间,一道灼热得几乎能将人吞没的目光便骤然投来。
医生与护士渐次离开,裴祝安还没走近,穿着病号服的身影已经开始挣扎,试图下床。
alpha心脏一紧,快步上前,扼住对方的手腕制止,神色故作不悦。
“你要干什么?”
宁惟远抿了下唇,没说话,而是紧紧抓住他的手。
目光专注,反复在alpha那张英俊又透着倦意的面庞上流连,仿佛要将对方深深刻入脑海。
确认并非幻觉后,宁惟远的眼眶慢慢泛红,声音颤抖,几乎不成音调。
“真的是你.......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这是宁惟远的第一句话。
也是裴祝安在看见他时,自心底深处浮出的第一个念头。
“好好躺着,不许乱动。”
一旁的仪器因波动骤然响起预警,宁惟远只得顺从地仰面躺下。但那双眼睛仍旧死死追随着裴祝安,视线焦灼,仿佛千言万语尽数汇聚其中。
裴祝安在床边坐下,不动声色地探了探宁惟远的脉搏——强健有力,透着新生的蓬勃。
这种感觉让他心头一松,唇角忍不住微微上扬,久违地感到释然。
一切,终于要回到正轨。
裴祝安向来不擅长表达情感,借着低头的动作拭去眼角湿意,随后伸手,故意在对面眼前晃了晃,“能看见我了?”
“当然。”
宁惟远眨了眨眼,鼻尖酸涩,声音沙哑急切:“快点亲我一下......我要彻底确认是不是真的。”
裴祝安失笑,伸指不轻不重地夹住他的鼻尖,口吻纵容而无奈:“怎么回事呢你——刚醒就耍流氓。”
宁惟远最先恢复的是嗅觉。
当然,不止嗅觉——那些曾被剥夺的感官正在一点点回归。
只是养病的过程枯燥得近乎难熬,到了后来,他甚至能闭着眼,仅凭脚步声分辨出走廊里经过的每一个人。
为此,裴祝安从不提前告知自己哪天会来探望。
因为一旦知情,宁惟远几乎每分每秒都会下意识留意门口,试图在刺鼻的消毒水气息中,捕捉某缕若有若无的檀香。
浅淡,几乎融化在空气中,但当那股气息真正闯进房间时,宁惟远的目光总会第一时间追上来,焦急而依赖。
近来宁惟远抱怨的频率,快要超过他前二十年的总和。
“怎么每次都来这么晚。”
他闷闷嘀咕,“到底什么时候能接我出院,都快发霉了。”
alpha逗他,“还会觉得无聊?这两天不是来了不少人看你么?”
“全都是大学同学,十八九岁的小孩。”宁惟远幽幽叹息,“我和他们又不是同龄人,哪来什么共同话题。”
裴祝安没忍住笑了,“这么说来,原来你之前的合群都是装的?”
宁惟远挑眉,慢悠悠道:“除了你,哪还有人值得我花心思。”
“难怪我栽在你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