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几天,林遇东一直留在当地等艾翀的鉴定报告,他也没闲着,左逛右逛,搜刮了好几块上等的蓝珀。
宫学祈每天都会和他通电话,他们分享趣事,互诉思念,偶尔拌几句嘴。
到了第四天,艾翀给出一份专业评级报告。
推测矿区年龄为百万年,林遇东选中的琥珀块度中等,具有收藏与研究价值。
它的颜色呈金黄,鲜艳明亮,质地细腻且透明度高,光泽感超强,最重要的是里面包裹着万年飞虫和树叶,更难得的是,飞虫结构完整,以叶子作为背景,凝固成捕食的动作,看着栩栩如生。
林遇东很满意,并为之动容,他将虫珀拿在手里,有种时空连接的神奇感。
“东哥,你可以用放大镜仔细看,”艾翀把他请到工作台,用马戏团招揽顾客的语气说,“这样看会更生动,更能体会到飞虫的奇迹,你的眼光太好了,一眼就能看中它的价值,真好奇这种完整度的虫珀送到拍卖行会值多少。”
林遇东凭经验说:“像这种动植物互相配合的虫珀,拍卖价通常很高,不过因人而异,有些人不喜欢虫珀,自然觉得它一文不值。”
艾翀笑了笑,开始收拾背包,“您是打算送给宫先生吗?”
“嗯,”林遇东用放大镜观察飞虫的跳跃姿态,“下周是他的生日,我考虑做成品送给他,希望来得及。”
“你不是说,不跟朋友谈恋爱吗?”艾翀第一天来就想问,忍到要走了才问出口。
林遇东的借口很多:“我从来没把宫学祈当朋友,他这种人做不了朋友。”
这话半真半假,他和宫学祈有种默契,两人不是情侣就是对手,像老朋友一样喝茶聊天,估计要等晚年了。
艾翀沉默一会儿,深深吸口气:“不管怎么样,祝福你,东哥。”
“谢谢。”
林遇东抬起头,递过去一个不乏真意的眼神。
为了感谢这次帮忙,他把另外一块含有植物的琥珀送给艾翀。
艾翀笑着说:“不亏,在东哥手里价值连城,到我手里不知道能剩多少。”
林遇东轻拍他的肩膀,客套地邀请:“下午回绿国,要不要一起,这一届世博会在绿国,你不是也要参加。”
艾翀意外地拒绝,找个不错的理由:“我近期在忙出版的事,安排了各种演讲和院校活动,恐怕抽不开身。”
主要不想回那个伤心地,情伤和友谊伤都在那留下的。
“ok,”林遇东表示理解,“谢谢你专门跑一趟,有时间去家里做客,我和宫先生随时欢迎你。”
“好的,代我向宫先生问好。”
艾翀握住林遇东的手,有些话哽在嗓子里,永远也说不出口了。
就这样,办完正事,两人在多米尼加矿区分别。
林遇东带着自己的宝贝,乘私人飞机返回绿国,飞行时间大概在22小时左右。
在天上的时候,他就一直研究虫珀的用途,不确定把它打造什么成品合适。
意外总是不经意地降临。
谁也没想到,飞机会在返航途中遭遇强气流,机身突然下坠导致舱内严重颠簸。
林遇东恰好从洗手间出来,还没来得及系安全带,整个人随着餐桌上的杯子一齐往下滑,越过会议桌和三人沙发,他结结实实地撞在了柜台上,发出“乒乒乓乓”的动静。
他头昏脑涨,好像脑袋上挨了重重一击。
事实的确如此,其他人相安无事,只有他撞得头破血流。
距离落地还有六个小时,飞机没有医生跟随,刘勤也不在身边,乘务员为林遇东做了应急处理。
但他的脑袋流血不止,鲜血沿着脖颈濡湿了大片衣服,那样子吓坏所有人。
林遇东有过短暂的失去意识,醒来时,发现身边围着好几个人。
“到了吗?”他镇定地询问,声音却很低,“是不是到了。”
乘务员悲哀地提醒:“林总,才过去十分钟。”
他只晕了十分钟。
一股异样的寒战掠过林遇东的全身,他心里冒出一个念头——命要留在这里。
他不怕死,就算大限将至依旧保持镇定,他叫来身边的下属,开始交代遗言。
遗嘱早就找好律师,他把大部分财产捐给素雅成立的基金会,部分财产用来资助平地区的学生,剩余财产他留给了林家人,够他们挥霍三辈子。
至于他收藏的那些稀有珠宝..
林遇东脑海里闪过一张熟悉的脸,迟疑了一下说:“如果宫先生喜欢,就让他留下,不喜欢就送到拍卖行,做慈善拍卖。”
后来他又说了很多话,含糊不清又颠三倒四,显然意识越来越不清醒。
...
同一时间。
绿国的天还没亮,宫学祈接到了这个不幸的消息。
林遇东出意外,而且很严重。
媒体记者开始大肆报道,相关新闻满天飞。
素雅集团风云涌动,董事们贪黑出门,很快聚集在总部等消息,已经在商讨接下来的事宜,看样子把林遇东当死尸对待了。
根据飞机上传来的消息,林遇东的状态很糟糕,让大家做好心理准备。
凌晨三点半,绿谷庄园的所有灯被点亮。
宫学祈滑着轮椅到一层,脸色透出病态的白,相对慌张的廖姐,他看上去要淡定得多。
他不断提醒自己注意重点,好不容易才克制住某种冲动。
外面黑漆漆的,若是一切照常,他在天亮时就能见到林遇东。
对方答应他,下飞机直接来庄园,他们可以一起吃早餐。
想到这里,仿佛有一只冷冰冰的手抓向宫学祈的心,使它痉挛起来。
宫学祈有种很强烈的预感,林遇东就要离他而去。
没等多久,闻真和程应岭便赶到庄园。
一行人匆匆赶往停机坪,准备在那里等待飞机降落。
他们到的时候,救护车和医生已就位,机场扎堆不少人,有些是股东和生意伙伴,还有关系很好的朋友,协会主席和宫威也都来了,当然还少不了记者。
宫威主要是担心侄子,害怕宫学祈发飙受刺激。
实际上,宫学祈看着比谁都镇定,就是脸上没血色,给人一种冷冰冰拒人千里之外的超然态度。
他一连几个小时不说话,眼神游离,低着头思考。
谁也揣测不出他的心思,反而让大家更担心。
闻真尝试着安抚他:“老师别担心,东哥不会有事的,飞机上传来的消息,他只是睡着了。”
这话起不到一点安慰的作用。
宫学祈目光幽深,抿着唇,一言不发。
宫威也不停地与他搭话:“阿祈,这里风大,我带你去大厅等,飞机降落我们再出来。”
宫学祈蠕动嘴唇,讲了一个冷笑话:“我听说,他的遗嘱有我一份,姑姑看中哪件古董珠宝,拿到手先让你选。”
“.....”宫威知道不能再多说了。
过一会儿,她有些伤感地抱住侄子,以此来取暖。
六点零五分,飞机降落。
一群人犹如黄蜂般围过去,各路媒体夹杂其中,闪光灯“噗噗”闪烁,声音混乱嘈杂。
安保和警员极力维持秩序,终于让救护人员登上飞机。
宫学祈坐着轮椅不方便,只能在下面等,不知道哪来这么多人,争前恐后地往前挤,差点把他和轮椅推倒,还好身边有闻真护着。
不远处,掀起一阵骚动。
程应岭配合医护人员抬着担架下来,完全没了往日的‘老好人’气质,变得极为凶悍,厉声大喊:“全部让开!”
然后他在人群中睃巡:“嫂子!这里,我大哥有话跟你说。”
飞机降落的颠簸让林遇东睁开了眼睛,迷迷糊糊中他看见了程应岭,然后被人抬起来。他不确定自己能不能活下来,秉持着最后一丝理智,他态度强硬地提出要求,上救护车之前他要见宫学祈一面。
他笃定他来了。
正如他所期盼的那样..
闻真推着宫学祈突出重围,在安保的帮助下,顺利来到林遇东身边。
宫学祈看到担架上是一片黑红色,全身血液几乎凝固了。
接着,他看见林遇东的眼睛,眼眶周围的浑浊并没有让这双眼睛涣散,它们依旧睿智、明亮又深情。
林遇东朝他伸出一只手,他忙不迭握住。
两人的手心相贴,特别用力,周围的嘈杂声自动消音。
可能是最后一次对话,宫学祈以为林遇东会表白,或者说些安抚的话。
然而林遇东留给他的话出乎意料:“不要为任何人难过,做你自己。”
第43章
周遭乱哄哄的,一堆记者突然围过来,七嘴八舌地询问他们的关系。
闻真竭力左挡右挡,可算是把人轰走了。
警铃声大作,救护车迅速驶往医院,至于宫学祈和闻真,由表弟找来的商务车跟在后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