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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电话铃一遍一遍响起,叶浔一步步靠近那栋老房子。
  人群吵杂的声音隔在层层房屋之外,甚至没有大过鞋子踏在石板路上的声音。
  叶浔挂了电话,悬着心,一步步走近。
  “我说,钱呢!”
  “钱!”
  “这几年江序舟给你打的钱呢!”
  “一分都没有了吗?”
  突然炸起的吵架声,如同一块巨大无比的石头,狠狠砸断叶浔绷紧的心弦。
  “没有了!一分钱都没有了!”谈惠的声音紧跟其后。
  她的嗓音干涩暗哑,与往日的柔声细语截然不同。
  “你来到这里的第一天就在找钱!”
  “存折,银行卡,手机,不都是你拿着吗?”
  “我哪里还会有钱!”
  谈惠几日里的委屈、崩溃、愤怒全在这一刻爆发。
  她从农田回来,就看见原本整齐的屋内一片狼藉:江中的遗照被打翻在地,玻璃由上到下裂了道口,碎渣划伤老伴遗照中的脸;餐桌旁边的椅子东倒西歪,有两个断了腿;年初江序舟买的电视机被砸烂,零件碎了一地……
  而留在家里唯一的成年人,也是看家的人却在见到她的第一面,就开始讨要钱。
  数额高得离谱,谈惠一辈子都没听说过如此多钱。
  “你不给我钱!他们下次还会来!你能听懂吗?”江承志音量加大,几乎吼出来,“他//妈//的,你这些零碎玩意的钱加起来连零头都不到!”
  “你怎么可能会穷到这种地步!”
  “我不信,江序舟给你打的钱一笔都没有了吗!”
  叶浔赶紧低头,给程昭林发去信息,让他立刻报警。
  随后放好手机,后背贴紧墙壁,步步靠近谈惠家的大门。
  屋内传来一阵碰撞,他停下脚步,竖起耳朵。
  “来!有本事你往这里捅!”谈惠确实是在气头上,“捅啊!用力捅啊!”
  “不敢捅你就滚出去!”
  “别在我家里胡闹了!”
  叶浔急忙冲上前光瞬间从敞开的门看见屋内的场景——
  江承志举着一把水果刀指向面前的谈惠。
  从叶浔的角度,他看不清谈惠的表情,却能够清晰瞧见江承志举刀的手控制不住的颤//抖。
  不是害怕,而是气愤。
  甚至,好几次锋利的刀尖都即将要戳到谈惠的胸口。
  “来啊!有本事你就来啊!”
  谈惠大概以为江承志害怕,又或者是,她被气愤冲昏脑袋,于是加大音量又吼了一遍。
  江承志后退一步,目光上下打量一遍,牙齿死死咬住下//唇,嘴角微微扬起,鼻子哼出口气,冷笑道:“……你以为我就不敢了吗?”
  “难道你就不怕吗?”
  谈惠确实不怕。
  如果江承志今天一刀杀了自己,明天能够坐牢的话,那他就不会再去找江序舟了。
  她的舟舟就不会因为他,因为一些陈旧的往事,因为三个最熟悉的陌生人而担忧,而发愁,而造成病情的进一步加重。
  往后的日子,江序舟只需要照顾好自己,和小浔过好日子就行。
  可是,站在她身后,隔着一米远的叶浔怕啊。
  谈惠要是出什么事情,他怎么回去向江序舟交代,又怎么敢完全保证江序舟能在接下来的手术中撑下去。
  他视线中忽然有银光一闪而过。
  叶浔暗叫不好,忙冲了上去,隔在两人之间。
  与脚步站定同时袭来的,是腹部猛然的一凉。
  刹那间,他脑海里莫名浮现,在小时候的某一年冬天,雪落满整个墨城市,他和父亲下楼打雪仗时,叶温茂往他衣服里砸了个雪球。
  寒冷刺骨的感觉顺着神经攀至浑身,血液都快要被冻出冰碴。
  他缓慢地低下头,垂眸看着腹部插着的刀刃退了出去,下意识想要抬手阻拦,却意料之中地抓了空。
  他呆滞地盯着汨汨而出的鲜血,迟钝的大脑,后知后觉地意识到——
  他被捅了。
  第105章
  “小浔!”
  谈惠急促紧张的叫喊声刺穿寂静的室内,划破叶浔空白的大脑。
  他膝盖乍然脱力,踉跄几步,摔倒在地。
  “小浔!”谈惠扑了过来,紧紧按压他的伤口,鲜红的血慢慢沾染她的衣角,“你怎么来了?怎么来之前不说一声?”
  “傻孩子,冲上来干什么?”
  她泪水顺着脸颊低落,烫得叶浔偏头躲开,细细密密的疼痛迟迟而来。
  叶浔甚至分不清是正在流血的伤口疼,还是谈惠按压的力度过大造成的疼痛。
  他试图推开谈惠的手,掌心的血蹭到她干净洁白的衣服,好似朵朵绽放的花朵。
  叶浔自己捂住伤口,扶着墙勉强起身,一边将谈惠拉到自己身后,一边盯住不远处的人,语气严肃,咬字极其清晰:“江承志!你到底想要什么?”
  江承志饶有兴趣地看着手里的血迹,和通红的正在往下滴血的刀刃,待到看够了,才缓缓抬起头,目光简单略过眼前紧张的奶奶,和脸色苍白的……哥哥的对象,没有说话。
  “……想要什么都可以和我说。”叶浔每说一句话,伤口就涌出一//大股血,脸色就多苍白几分,他偏头咳嗽,有液体顺着嘴角流出。
  不大的客厅已经被血腥味填满,寂静下来时,还能听见隐隐约约从村口传来的喧闹。
  强烈的分割感油然而起。
  谈惠忍不住制止道:“不要说了,小浔,别说了。”
  “我们走吧,快点走。”
  “去医院,现在就去!”
  她的心随着血液的流逝一寸寸冷下来。
  失血过多可是会死人的啊!
  叶浔摇摇头,轻轻推了把谈惠:“奶奶,你先走。”
  随后,他看向江承志,语气有虚弱下来的趋势:“商量一下,我留在这里,让奶奶出去,可以吗?”
  他摊开双手,腹部的伤口失去阻拦,流得更加欢快:“我受伤了,对你毫无威胁。”
  “甚至……”他扫了眼自己的伤口,“可能快死了。”
  “有需求尽快提。”
  “能满足的我尽量满足,唯一条件就是让奶奶走。”
  叶浔朝谈惠使个眼色,又轻轻推了她一把。
  谈惠咬咬牙,觉得自己在这里拖下去也不过是浪费时间,消耗叶浔的生命,与其这样,不如走出去找人。
  她扶着墙,蹒跚地朝门口走去。
  江承志拉过身后为数不多的“健全”的椅子:“我要钱,要江序舟的公司,那个叫什么文的,你能给吗?”
  叶浔的膝盖实在是支撑不住,只好靠到墙壁,勉强扯出笑容:“当然,柏文集团现在在我名下。”
  “江序舟对你真好。”江承志把水果刀丢弃在地,擦干掌心的血迹,“先给我五千万。”
  这是差点要了江勇军和梅月的命的五千万。
  叶浔眼前渐渐聚起片片黑雾,呼吸都显得格外费劲,他能明显感受到,自己的力气都随着腹部的伤口流逝出去。
  他甩甩脑袋,强行撑起精神。
  至少……
  至少要撑到程昭林带警察过来吧。
  至少要等到谈惠平安出去。
  至少要听到面前这个混//蛋保证,不再去打扰江序舟。
  就是可惜……
  可惜他明天也见不到江序舟了,后天也是,大后天也是。
  说不定,以后也不能了。
  心脏和伤口同时一抽,疼得他弯下了腰。
  “……金额太大了……银行卡限额……提不出那么多钱……”他拼尽全力呼吸,却只有稀薄的空气流入,“不过,我现在可以把卡给你。”
  “里面有多少?”
  “五十万。”叶浔尝试直起腰,脑袋抵在墙壁,闭了闭眼睛。
  他突然明白什么叫强弩之末了。
  大概就是现在这种情况。
  然而比这种情况更可怕的是——
  江承志犹豫了。
  他的指尖点了点桌子,歪头小声念道:“……五十万……”
  声音骤然加重。
  “你是打发乞丐吗?”
  “五十万能干什么?”
  叶浔感觉自己真的要不行了,他喉结滚动,声音虚弱地继续退步:“要不……我再找朋友借些……”
  “但是……真的……短时间到不了五百万……”
  “……一次取不出那么多钱。”
  江承志不信:“狗屁,自己的钱都取不出吗?”
  “……真取不出。”叶浔佯装无奈地笑了笑,腿再也支撑不住自身的重量,后背顺着墙壁慢慢滑落,手向后试图阻止,却留下一排血印。
  完了,以后可能真的再也见不到江序舟了。
  他心有不甘,但又毫无办法。
  没想到这一次食言的人,会是他自己。
  就是不知道江序舟还记不记得要买双穴墓的事情,也不知道会选那一张照片当做遗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