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子泽一脸高深笑道。
“别嫌茶楼花楼不正经,你可知, 有多少民间隐秘消息的源头都在此处?”
“哦?这么说, 容公子竟也是此行中的一大功臣了?”
容子泽:“怎么样,不比我哥逊色吧?”
“诶,”谢见琛微微一坏笑, “只是不知,若是让容将军知道公子在此,只怕公子到时便笑不出来了吧?”
“干什么?你想告密啊?”
容子泽被戳中肺管子,面上一红。只是不知为何,眼下这插科打诨的一幕又勾起他莫名的熟悉感,讷讷自言自语:
“你真的很像……”
“——蕊姬,你就收了我的镯子又能如何呢?”
就在这时,楼下传来纠缠的声音。
谢见琛还没来得及听清容子泽的话,甫一捕捉到关键词“蕊姬”,便一个弹射起身窜出去。
一楼,衣着典雅不失风情的姝色花魁正被一男子拉扯着。
“吴大官人,这对镯太过贵重,奴家不能收,请您自重。”蕊姬傲然冷淡道。
见情形胶着,老鸨小心上前劝蕊姬道:
“我的好姑娘,我知道你瞧不上吴大官人风流,可你态度也客气些,毕竟人家的生意遍布全路州,腰缠万贯的,咱们不好得罪呀!”
“妈妈,您明知他就是……惦记我的身子!”
一想起曾经唱曲时被这人揩过油,蕊姬就打心底一阵厌恶。能平心静气与这吴富商讲话,已属她素质上乘了。
老鸨其实说得没错,也怪她任性惯了,仗着自己的名气,平日里没少挑三拣四、给恩客立规矩。接下昂贵的对镯,岂不就相当于默许了这臭男人的骚扰?
骑虎难下,推拒数次不成,眼看围观之人愈来愈多,纷纷指责着她不识抬举。
被名气反噬,蕊姬鼻头一酸,正打算认命接下之时,一抹挺拔的身影蓦然为他隔挡住富商色眯眯的视线。
“这位大哥,蕊姬姑娘既不愿收下,您强行逼迫,只恐有失风度吧。”
谢见琛对富商的凝视回以冷漠,言辞客气有礼,却莫名让人心生畏惧。
“你是……阿丑?”
蕊姬不曾料到当真有人愿意出手相助,望着眼前高大的身影,一股难以言喻的心安瞬间温暖地包裹住自己。
“怎么是你?”
富商认出“阿丑”,直觉面子挂不住。他早便对这个出尽风头的丑八怪心存不满,只是忌惮着“阿丑”腰间那柄剑,遂反唇相讥:
“我说你啊,一穷二白不说,连面具都不敢摘……别以为有些拳脚,就学得来学英雄救美那一套了,也不照照镜子,瞧瞧自己究竟是个什么身份长相。你这样的人替蕊姬出头,人家都不稀罕领情!”
四下皆是窃窃私语:
“唉,阿丑是个好人,只是蕊姬若是为了阿丑得罪吴大官人,恐怕得不偿失。”
“是呢,吴大官人虽然其貌不扬,起码家财万贯……”
“阿丑这气质多是潇洒,若是没毁容……唉。”
谢见琛:“……”
怎么自己又莫名其妙成了众矢之的了喂!
他只是担心这富商纠缠蕊姬个没完、想早点把胭脂转交给蕊姬,早点回去给小婉烧饭,怎么情况又莫名其妙复杂起来了!
说实话,他对富商的语言攻击没什么实感。
并非他自恋,他自认长相至少还算得中上,丑这个字如何也轮不到他头上。
至于身份……
他指的是前朝还是后宫嘞……
谢见琛一时天马行空地走起了神,却让身后敏锐细腻的蕊姬误以为他被伤了自尊心。
花魁心下一紧,曳着莲步站出来,坚定道:
“蕊姬接受阿丑。”
四座皆静。
老鸨忙不迭晃着蕊姬:“我的好姑娘,你这是在说什么呀!”
“妈妈,我知道。”蕊姬柔声挣开老鸨。
许是谢见琛的挺身保护给了她勇气,她壮起胆子上前几步,面对着富商:
“吴大官人,您家财万贯,属实令奴家敬服。只是比之钱财,奴家却是觉得,一份尊重奴家意愿的心,更为可贵。
……所以,您的厚爱蕊姬只能心领。”
富商:“你、你!你们!”
谢见琛回过神来时,蕊姬已一气呵成、不容打断地将所有话都说了出来。
“你们两个,好样的!”
富商羞怒地指着他们二人半晌,甩袖离去。
容子泽匆匆赶下楼来:
“你一溜烟跑下楼乱掺和,可吓死我了……不过刚才的样子,还蛮帅的哦?”
谢见琛没想到最后还要人家姑娘自己出面,一时颇为心愧:
“蕊姬姑娘,您不必为在下得罪他的。瞧他的样子,只怕记恨于你、日后毁你名声。”
“不,”蕊姬美眸中满是感激,又掺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绵绵情意,“这本就是蕊姬的事,劳您出手相助,蕊姬该感恩您才是。”
谢见琛一敲脑袋:“诶!瞧我,都忘了正事了。”
他忙将胭脂送上。
蕊姬颇为惊愕:“这是……公子给我的?”
“啊?不不不,不是,是我代朋友……”
老鸨冷不防别有深意插嘴进来:
“阿丑啊,算上你,这已经是今天第三个人用‘我有一个朋友’这个理由了。”
蕊姬颔首收下胭脂,耳根浮上红色:
“没关系,奴家明白,多谢公子。”
谢见琛:“……”
明白个鬼啊!
怎么越描越黑了!!
“——阿泽!”
解释不明白的谢见琛正欲哭无泪,却听门口传来一声呼唤,吸引了所有人的视线与注意。
容子泽三步一跳地跑了过去:
“哥!”
天香苑中霎时骚动起来。
“天呐,是容将军!”
“他们兄弟感情可真好。”
旁人听不到的距离,容子晋提着容子泽的耳朵:
“混小子,你果然在这地方。”
容子泽可怜巴巴低声求饶:
“哥,我可不是来玩的!最近城内外的乱子,我在这可打听了个十有七八呢!”
“真的?”容子晋虽狐疑,想起某个皇帝的交代,又问道,“那你知不知道,近年来那个很厉害的侠客……叫什么来着?”
“哎呀,阿丑嘛!我正要说这个呢,你放我下来,我给你介绍一下……”
容子泽激动转回头去,可——
哪还有“阿丑”的影子?!
“不是,人呢??”
……
谢见琛从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狼狈到采花贼一样翻窗跑路。
他只是想做一个平平无奇的市井良民,有这么难吗?!
策马一路狂奔,他跌跌撞撞冲回观里,生怕再撞见什么熟人。
“哟,急成这样,这是哪去了?”
心情颇好的金元与满头大汗的谢见琛装了个满怀。
“哪去了?我以后哪都不去了!”
“衰样……”
谢见琛一看金元这贱嗖嗖的样子就气不打一处来:“怎么着?你又坑了谁的钱,眉飞色舞的。”
“坑钱?这是什么话,方士的事,能叫坑吗?再说,你不是五年前就承认过,我当年在破庙的那一卦是准的吗?”
金元笑得神秘莫测。
“不过,我今儿倒学了一门新手艺,相信熟能生巧后挣个盆满钵满没问题……你等着,金爷爷现在就把家伙事拿来给你大展身手,可别惊呆了下巴!”
“打住打住!”谢见琛拦住金元,“不成,我今日脑袋乱得要死,让我一个人静一静,改日再说。喏,这马有劳你牵到后院马厩去。”
“成吧……莫名其妙的。”
金元低声念叨了句奇怪,接过马匹,定睛一瞧,忽而又叫住了人。
“嗳!你等等。”
谢见琛顿住脚步:“又怎么?”
“这马身子上的包裹你不要了?”
他顺着金元的指向看去,这才发现,那马身后头的确是系着一个小布包。只是他这一路全程心不在焉,全然不曾注意。
难道是什么赃物?
若是赃物,自然还是早日送还比较好。这样想着,谢见琛拖着疲惫的身躯,打开了那个布包。
然而,那个小小的布包却使得安逸多年的谢见琛如遭雷击,将他瞬间拉回曾经九死一生的日子。
里面是他再熟悉不过的东西。
——撒莫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