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自在地继续听着:
“将军舍命替陛下打下江山,陛下爱感在心,这份深情,天地可鉴!待陛下终于荣登大宝,您诸位猜怎么着?”
他故意拉长了声调,吊足了所有人的胃口:
“快说快说,怎么着?”
说书人兴奋地拔高声音,抛出惊天响雷:
“陛下的心尖尖,自然是应集万千荣宠于一身,自然该是——立他为后啊!”
“对!对!立后!”
台下登时乌泱泱附和起来。
某人心虚地拿起茶杯压惊。
不好意思,没让你们得偿所愿哈。
但听那说书人继续道:
“列位!咱们陛下那可是情深似海,日夜黏着这位准皇后少将军!后宫?那都是浮云!您说说,紫宸殿,多庄重的地方?批的是万里江山的奏疏,掌的是生杀予夺的大权,可在陛下眼里……嗯哼……”
说书人是愈加挤眉弄眼,直上手比划:
“那御案,嗬!宽大又结实!列位看官,这便是最精彩之处了——佳人红袖添香、陛下情深似火,将那御案做了温柔乡、销金帐也是难免啊!”
“噗——!!”
谢见琛被吓得直接一口清茶呛出来。
不是?
这是在说什么啊??
怎么就扯到……那档子事上去了???
况且,那日他根本就没让晏漓继续在御案上做下去好吧!!
一旁的看客疑惑地看了一眼反应诡异的谢见琛,谢见琛只得尴尬回之一笑,又努力使自己平静下来,问道:
“兄弟,敢问,今儿这本子到底是讲什么的?”
“这可是眼下最火的本子,你怎的稀里糊涂就来听了?”
那人惊讶地看着他。
“啊哈哈是吗,我听着倒有些耳声,敢问本子的名字是?”
“这本子,就叫‘陛下与谢将军的风流佳话’啊!”
谢见琛:“……”
眼前一黑。
自己似乎真的有点死了。
所以这个风靡各地的本子,就是他的艳闻?!
这些说书人有没有点职业操守,怎么连他这个“死人”也不放过啊??
欺负他不能说话吗!
台上,说书人犹自沉浸在自己的艺术中:
“啧啧啧,想那谢将军,战场上何等威风?长剑白马,横扫千军!可到了咱们陛下怀里啊,百炼钢都化作绕指柔!那叫一个身段软过春柳,弱不胜衣、欲拒还迎啊!”
“……”
谢见琛通红着脸,强压着火气捂住小婉的耳朵,不让小孩子听见不正经的东西。
说书人再一猛拍惊堂木:
“列位,就在那龙岸之上,少将军玉体横陈,真可谓是:红烛未点白昼里,君王日日戏将军……”
“——戏你个头啊!!!”
一声羞愤的怒斥爆出,霎时间,茶楼内众人被惊得鸦雀无声。
谢见琛忍无可忍,终于猛然站起,大声斥道:
“你这老不休,胡诌八扯!简直是诽谤!无耻、下流!陛下英明神武,将军更是铁骨铮铮,什么‘身段软似……’,咳,这这这,这简直是侮辱亵渎!”
“这……”
说书人尬在原地,不曾想到还会遇上这样一出唱反调的。
不少看客纷纷劝道:
“我说阿丑啊,你这么激动是做什么呀。”
“是啊,天家之事,就算风流了些,也碍不着你我这些市井小民啊。”
“阿丑,你就莫要心里不平衡了!”
座中霎时哄笑阵阵。
“我……!”
谢见琛正是有口难辩,却听一声清脆的抚掌,高处那半包雅间的珠帘后,传来一道低沉慵懒的声音。
“公子如此激愤,莫非对那御案的模样了如指掌?”
谢见琛只觉这声音无比耳熟,只是周遭皆是哄笑,自己又正在气头上,也不细想,随口答道:
“当然知……不知道!”
险些说坏了话,他慌忙改口找补。
“只是世人皆知陛下励精图治,数年前为改制操碎心神,御案之上自然皆是堆积奏章!”
“哦?”
哦?
哦是毛意思?
在这套他话呢??
一番解释下来,他冷静了不少。
也就在这一刹,这耳熟声音主人是谁的答案,同样呼之欲出。
呵呵。
不会真这么倒霉吧。
“五年、一千八百个昼夜,回宫的路不曾记得,对朕的御案倒是一清二楚。”
“……”
完、蛋、了。
他转身拔腿便要跑,却听得阁楼珠帘哗哗作响。
不待他溜出两步,玄衣男人翩然而至,直接落在他身前不到一尺之处,教他无路可退。
“怎么不说话了?”
晏漓笑着,嘴角是温雅的弧度,却难掩眼底真实的狰狞疯狂。
“朕那已逝的皇、后。”
颊前,剑风荡过。
面具应声碎裂,落在地上。
第73章 绑人回宫
啪擦一声。
面具破裂。
窒息的沉默蔓延在茶楼中。
谢见琛不甘咬紧后槽牙, 紧遮着半张脸。
众人因这惊变而大气不敢喘,许久,四下才从震惊中传来怯怯私语的声音。
“这话……是什么意思?”
“皇后?阿丑是他的皇后?”
“那他岂不就是——?!”
阁楼目睹这一切的容子晋冲下来, 来到挡着脸的青年前,难以置信:
“谢见琛,真的是你??”
见在朝身居要职的容子晋也是这个反应,楼内一众看客齐刷刷慌乱伏地, 头也不敢抬:
“参见陛下!!”
“……”
进退不能的谢见琛直冒冷汗。
天爷爷,真是夭了寿了。
他是真的不想事情发展成如今的模样啊。
步步逼近的脚步声回荡在落针可闻的空气中。
不愧是早已坐稳帝位的君王,时隔五年, 晏漓身上恐怖的绝对威压已然到了空前绝后、使谢见琛不敢呼吸的地步。
当然,除了威压, 还有隐而不发的翻涌怒火。
“为什么不敢看朕?!”
挡着脸的手臂被猛然抓住、狠狠扯开——!
……
死寂。
一片死寂。
有看客肥着胆子抬起头来,被眼前的一幕惊得说不出话来。
容子晋看清那张脸, 面上讶异更甚:
“你、你不是谢见琛?!”
只见实现中央的那青年缓缓抬起头来——露出一张满是狰狞红色胎记的脸庞!
那胎记实在太大,几乎盘踞了鼻梁以上的大半张脸,再美丽的眉眼嵌在其中, 也是难以挽救这幅尊容。
这张脸,已经不仅仅是能用有碍观瞻来形容了。
“噗。”
人群中,不知谁先笑出了声。
“这便是……传说中貌若潘安的谢将军?”
“嘻嘻, 若是这也算貌若潘安, 那我岂不是美得人神共愤啦?”
“毁容”的谢见琛尴尬立在视线中心,脚趾直扣地。
他早就说, 不想把事情搞成这个模样的!!
虽然扮丑实在羞耻, 却因祸得福:好在有这张易容后的皮囊,才能让他逃脱晏漓的魔爪。
这还要多谢金元,若非金元那日学了易容这门新手艺, 他也不会有了面具下的这第二重保障!
晏漓抓着谢见琛的动作一滞,瞳仁都在颤抖。
“……不可能!”
谢见琛一把挣开他的束缚,理直气壮:
“陛下可看够了?”
晏漓犹不放弃,上前以指腹去蹭谢见琛脸上的那片胎记,可那片丑陋的红色半分不褪。
谢见琛心下哼哼得意一笑。
这幅易容的皮可是不菲的好玩意,除非沾了大量的水,否则谁也别想发现这假皮的端倪!
他心中窃喜,面上却要装出一副愤怒至极的受辱模样,好教晏漓彻底死心:
“陛下对草民拔剑相向不说,如今还要如此羞辱草民的相貌——这,便是您的为君之道吗?!”
“为君之道?”
男人冷笑一声。
“朕的为君之道便是,凡是朕看中的东西,朕都要不择手段夺过来。”
晏漓刀刃般冰冷的目光猛然甩回谢见琛身上,沉沉道:
“所以,不论你是谁,今日,朕都要把你带回宫去。”
谢见琛:???
还能这么来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