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谁也没说话,就这样无声对峙着。晏漓的视线在他身上沉默梭巡,直盯得谢见琛心惊肉跳。
惨了, 这次不会真的要暴露了吧?!
不知过了多久,对面的男人终于开口。
“出去。”
“什么?”
“朕叫你出去。”
逐客令的语气更重。
“椒房殿, 是你这种身份的人有资格踏入的地方?”
谢见琛愣住。
他想过这个人会不客气地直接质问自己的身份。
就是没想到,他会将自己直接撵出去。
白天还和他装得一副多要好的样子、口口声声说什么自己“不是外人”, 半天没过就大变样。
……一天到晚喜怒无常的神经!
亏自己刚刚居然还在这儿心疼他,天天在这破地方哭丧,把人真哭活了都不知道, 当一辈子鳏夫吧!!
“成,走就走。”
反正,他本来也没有很想来这个地方!
他也被激起了脾气, 一怒之下转身离去。
晏漓看着他愤然离去的背影, 默默攥紧了藏在袖中的项圈。
好不容易缓和了关系,为何又变成了这个样子?
该死。
……
二人的日子就这样不冷不热地过着。
数日后的紫宸殿。
顾芷兰再来觐见, 只觉殿中氛围格外压抑, 略略扫视了一圈,察觉出些许不同,随口道:
“倒是没见你领回来的那个面具怪人。”
“这几日不是他当值的日子。”晏漓道, “这个时辰进宫,有急事?”
顾芷兰不言其他,正色道:
“你还记不记得,一月前要我秘密做的那件事?”
一月前,也就是容子晋离开不久,晏漓做了一个冒险的决定。
他要顾芷兰放松对那些早已失势已久老臣的监视。
自从察觉到安达的异动之后,他便开始怀疑,这些老臣早年的所作所为,背后皆有安达人的指使。
即便失势已久,可在朝之中既有异心,这颗刺便必须拔除,以免日后带来更为不可预测的风险。
晏漓:“有动向?”
少女点头。
“像你预测的那样,他们一得了机会,果真有心急的,直接逃往了安达的方向。”
“呵,竟真是这样。”晏漓指节颇为烦躁地轻敲案面,语气似讥似讽,“这群人野心倒是不小,仗着朕捏不住他们的致命把柄,老鼠一样在前朝里窝着。”
“还有一件事。”
顾芷兰一反常态未有跟着他一起吐槽,继续凝重道。
“我们的眼线在跟随他们进入安达境内后,还看到了一个……本不应出现的人。”
“何人?”
“太后,柳韵芍。”
“……竟然是她。”
晏漓一瞬惊诧,似恨非恨地深吸了一口气。
“宫变后她便带着皇弟失踪了五年,朕本当她会按下对怨恨……原是直接勾结上了安达人。”
这个女人,果真是个不择手段的疯子。
顾芷兰:“她好不容易从阉党的魔爪中逃脱,为何还会勾结安达?莫非仍想扶持年幼的先帝归位,从而自己摄政掌权?”
晏漓自嘲一笑。
“可能,她也只是看不得我取代了自己亲生幼子的位置吧。”
顾芷兰知晓此事一直是他心中的一根刺,一时也没再说些什么。
“罢了,不开玩笑了。”他揉了揉额角,“太后是个聪明人,我们将她的人放回去,她定然很快便能猜到我们的意图……还有容子晋,离京这么久,也没传来什么捷报。不知为何,心里乱得很。”
“压力很大的话,不如想办法发泄一下吧。”
顾芷兰道。
“如何发泄?”
“也就……做些自己想做、却一直没机会做的事咯。”她想了想,又补充道,“就像那种,如果不做,日后回想会感觉遗憾的事。”
晏漓低眼,若有所思。
……遗憾。
真的还有弥补遗憾的机会吗?
——谢见琛?
—
“阿嚏!”
远处侍卫居所,方才更衣沐浴完毕的谢见琛打了个喷嚏。
“怎么着,都快入夏了,你还会着凉?”
金元在屏风外摆弄着易容道具,顺嘴损人。
“胡扯,我看,就是你在心里偷偷骂我。”
“好啊你,这么抹黑我,这易容的面皮,你自己贴去吧!”
“诶诶诶,大哥、金大哥,我错了还不行?”
谢见琛颠颠披好衣裳蹿到金元面前,手摸向颈侧一块凸.起,轻轻一掀,一整块极似人皮的面具应声脱落,露出属于他自己的那张脸。
“别废话了,这玩意沾水就贴不住,你快帮我再贴回去。”
“……”
金元没动作,话痨的人难得沉默地盯着他,反而搞得谢见琛十足不自在。
“看我做什么?”
“你实话告诉我,你是不是他们说的那个谢公子……唔唔唔!”
不待金元说完,便被谢见琛捂住嘴巴。
“你小声些!别让人听了去!”
金元挣扎了两下,终于被谢见琛放开:“不是吧,你真是啊?”
为免给观中众人带来麻烦,谢见琛当年借住观内之时,并未向任何人交代过自己的真实身份,包括金元在内。
“你啊你……哎呦!”
金元因震惊久久说不出话,喟叹着,“可你如今都被陛下亲自带回了宫里,这个假的身份,又能撑得了几时呢?”
“……我不知道。”
谢见琛垂眸。
他敢确信,若是被晏漓知道自己不仅活着,还躲了他五年,一定会恨毒了自己。
纵使阴差阳错是真,结束就是结束了,若是如今还要凑上去给人徒增怨憎,岂不是太无耻了吗?
就在这时,晏漓来到了门外。
他想,或许如顾芷兰所言的那样,有些话的确应该同谢见琛说清楚。
过去的那五年煎熬痛苦,他都可以尝试一点点忘记。
毕竟,谢见琛这些年为他在外面忍辱负重诞下了小婉……至少证明,他对自己还是有些情分在的。
正欲踏入谢见琛的房间,忽而听到里面传来谈话的声音,他遂止住脚步。
屋内,金元瞧谢见琛颇为感伤,复又关心提醒道:
“那……小婉怎么办?她也没什么正经身份,总不能一直这样不明不白地待在宫里。”
谢见琛心不在焉:“小婉?她在宫里都快养刁了……不过你说得也对,宫里又不是什么安全的地方,得了机会,我总要想个法子把她送出去才是。”
金元:“那小婉此后岂不是又成了没爹的孩子?你要是这样狠心打算,我觉着都不如把她留在宫里,归给陛下呢。”
谢见琛纳闷:“什么叫归谁?归谁都跟晏漓没关系啊。”
“啥?!”金元如遭雷击,“你说小婉不是陛下的孩子??”
谢见琛简直不知道金元在想些什么,只觉莫名其妙:
“你莫不是疯了?晏漓怎么可能是小婉的爹??”
“哐!”
门外忽而传来一声似是砸门的声响,屋内二人皆是一愣。
金元疑惑起身朝外探头看去,却不见什么人影,暗道了声“奇怪”,却也没怎么放在心上,回到谢见琛身边继续方才的话题:
“那小婉还能是谁的孩子?”
“我当年就说过!小婉是我领养的!”
谢见琛瞧他神情诡异,意识到什么,眉毛都扭作了一团:
“你不会以为,小婉是我……的吧?!”
金元尴尬地挪开了视线。
“呃,我还以为是你不好意思说实话呢……你看这事闹的,哈哈!”
“不是,你这脑袋一天到晚都在想些什么啊?我是男人诶,男人怎么生?!”
他脸上又红又白,简直要被这奇葩至极的猜想气笑了。
金元:“这哪能怪我,若说小婉不是陛下的孩子,那你给我解释解释,为何陛下会那么喜欢她?”
“这我哪知道,左不过是我们小婉招人喜欢呗。”谢见琛理直气壮,“反正,人不会像你一样神经,把小婉当成他的孩子!”
长长的宫道上,顾芷兰正准备打道回府,却在路上撞见了某个熟悉的身影:步履匆匆,却不像急的,更像气的。
“嗳,这是怎么了?”
出于朋友间的关系,她拦住晏漓,却被吓得一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