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纪阳眼睛里滚出来一行泪水。
他静默着摇摇头,半晌用手捂住了脸颊。
“小虎不就是……他从小的玩伴杀的么?”陈闻卓抬头望着刚子,残忍的道。
刚子脸色煞白,一个箭步冲上来就要对这个疯女人动手,被暴怒的李纪阳一脚当胸踹出去,揪着领子扣头就打。
刚子完全不是李纪阳的对手,捂着脑袋嗷嗷嚎叫。
“……为什么?”李纪阳手上力气极大,声音却已经因为过度的伤心而极度发虚了,他哽咽的只能用气声质问:“为什么?”
“给我一个,你们自相残杀的理由。”
这厢李纪阳和刚子正殊死搏命,那边陈闻卓和温成铄仍然安然坐着,彼此面无表情的对视着。
温成铄放松了一下身形,双手交握,厌烦道:“好了,这件事是我的错,我不应该那么莽撞的命令手下人。”
李纪阳明显不信,依旧拽着刚子的领子,泪水汹涌从眼眶流淌:“他的意思是,他让你杀的小虎,温成铄让你杀人你就杀?”
“你疯了吗?”
刚子被打的鼻青脸肿,嘴里吐着血水,恍惚着朝半空中划着十字,那是一个他不久前刚从温成铄那里学来的祈祷姿势,他做的不标准,也不知道有没有祈祷上天的功效。
刚子一句话也不讲,只有气无力的在自己脸上脑袋上挡两下,避免失控的李纪阳把他揍的太狠。
“理由?!给我个理由!”
刚子没回答他,回答他的人依旧是陈闻卓。
“因为李虎在我这儿,和在老温那里,同时挣两份钱。”陈闻卓拍了拍手:“这事是我做的不地道,我撬了老温的人,他不高兴,但是又没法对我发火,就只好拜托刚子除掉他了。”
温成铄皱起眉:“你胡说八道什么?我没有让他杀人,我只是让他去审问小虎。”
李纪阳的大脑有片刻混乱,他一时有点理不清了,不知不觉间松了钳制刚子的手。
刚子得到喘息的机会,骤然跪倒在地,呛咳几声就指着李纪阳骂道:“你还有脸说我,李纪阳,要不是你当初带着我们进城,告诉我婶子,说带我们过好日子,我跟李虎能搅进这些事里吗?!”
“小虎他能死吗?”
李纪阳大怒:“你——”
“既然大家都已经撕破脸了,那我也不替各位体面人瞒了。”刚子从地上爬起来,狠毒至极的将周围的几个人都环视了一圈,目光尤其怨毒的钉在温成铄身上。
“当初我跟小虎刚进城,四下无门,找不到工作,求爷爷告奶奶都没得门路,小虎他妈和其他几个亲戚来秦城,说要找李珩帮忙,结果我们让李纪阳给李珩打电话的时候,李珩一副很看不起我们的语气,说让我妈死了这条心!”
陈闻卓冷笑一声,没发表意见。
“别人看不起我可以,看不起我妈不行!我气坏了,当时就要找到李珩他们单位去,但是被李纪阳拦下来,说知道有个大老板跟李珩李志斌父子有过节,可以去他那儿碰碰运气。”
“结果我们刚到璨星还没开始闹事,就被他们公司的人给按下关到仓库里边去了,给我俩关了好几个星期,打了个半死。”
“李纪阳一见捅了大篓子,没办法只好去求温成铄,后来他应该是帮温成铄坑了李珩一把,作为放我跟小虎出来的交换条件。”
陈闻卓知道这个所谓的“坑了李珩一把”指的就是逼李珩跟梁薄舟分手那茬事。
这事坑的可不止是李珩,把梁薄舟也快折腾死了。
“我跟小虎被放出来以后,温成铄说愿意给我们开高额的工资,让我们留在他身边,给他做个助理,我跟小虎走投无路,只好答应了。”
温成铄忍不住嘲讽出声:“怎么把你俩说的那么无辜呢,撒谎是不对的,孩子,你敢说你不是贪图我的钱么?”
“你闭嘴!!”刚子脸红脖子粗的大吼:“我这辈子最后悔的,就是上了你的贼船!”
温成铄不和年轻小伙子计较,示意他继续说。
“后来李纪阳就没跟我们一起工作了,他不知道怎么回事,搭上了老板娘的那条线。”刚子阴沉的看了陈闻卓一眼:“我是到了自建房里才知道,李虎背着我赚两份钱的事。”
“李虎从小比我聪明,脑子活络心思机灵,也会赚钱,他去了老板家两三次以后,就看出来温老板跟陈老板娘面和心不和,于是试探了几次,老板娘就信任他了,把一些事情交给他,同时给他付的报酬不比温成铄低。”
温成铄抬眼问陈闻卓:“公司人手不够你用吗,为什么撬我的手下?”
陈闻卓懒洋洋的道:“说的好像你真的多看重那两个农村小伙子一样,如果是公司的人手,你会让他碰你的那些脏事吗?”
“不接触他俩,怎么拿你的把柄对付你啊?”
温成铄鼓了鼓掌。
“自建房里那天晚上,小虎刚被李珩铐起来。”刚子陷入了几天前的回忆:“我很着急,我去问温成铄怎么办,温成铄说李虎在给陈闻影干活,让我不必去管,让老板娘自己解决。”
“我觉得他在诓我,老板娘平时那么不问世事的一个人,怎么可能指使小虎去杀贺玲玲呢?”
“我就跟他吵起来了,吵到一半,温成铄突然就顿住了,愣了好长时间,才回过神,我都快以为他中邪了。”
“然后他告诉我,他怀疑老板娘绑架了他手底下的员工,让我今天晚上找个时间去储物间里审问一下小虎,问他知不知道这个事。”
陈闻卓很头疼的捂了一下太阳穴:“啊……对,我忘了。”
“贺玲玲那天晚上……轮到李虎去给梁薄舟送饭来着,被贺玲玲撞了个正着,我也没想到他那么冲动。”
自建房里一片暗流涌动,几个卷入此事的人听了刚子的这番话彼此心里都有个数了。
只有何金生还满脸茫然:“什么?这都哪儿跟哪儿?”
任平生推开二楼的房门,冷淡道:“我来总结一下吧。”
“现在这个自建房底下,被关了一个人,我,陈女士,李纪阳,李虎,每天轮流给他送饭,这个人的存在不能被除我们几个之外的人发现,他很重要,关系到整个计划的存亡。”
“轮到李虎出门送饭的那天,他夜里从卫生间里翻墙出去,回来的时候却碰到了贺玲玲,然后他失手杀了贺玲玲,被李珩识破,当场铐了起来关进储物间。”
“温成铄很敏锐,他一早就知道李虎帮陈闻影干活的事情,但是做的应该都是些无关紧要的小事,他就一直没放在心上,直到贺玲玲身亡,李虎被抓这个事情的爆出,他猛然一下子怀疑起了李虎到底在帮陈闻影做什么事。”
“他联想到了自己邮箱上收到的绑匪来信,开始对陈闻影有所怀疑,怀疑是不是她指使人绑架了梁薄舟。”
“于是他命令刚子去储物间里逼问李虎,如果逼问不成,记得灭口,以免绑匪起疑心,真把梁薄舟给撕票了。”
“那也不对啊。”何金生道:“刚刚李纪阳自己说了,说小虎和刚子是从小长到大的情谊,怎么可能因为各自老板的一句话,就对发小痛下杀手?这不符合人性。”
任平生嗤笑一声:“你个小崽子还懂什么叫人性。”
“发小的情谊的确珍贵。”任平生注视着地上狼狈不堪的刚子道:“但是金钱和前途,才是对人性最大的考验。”
“显然他们没扛住这个考验,就跟当年的我一样。”
任平生的语气骤然沉闷下来,显得凉薄而疲惫。
温成铄笑了笑,又问陈闻卓:“我给刚子开的价不低于八位数,你呢?”
陈闻卓耸耸肩:“差不多。”
两个人心照不宣。
刚子和小虎都是农村孩子,这辈子没见过这么多钱,他们各自的老板许诺他说,只要乖乖按照指使行事,无论他们自身命运如何,是否需要被推出去顶罪,属于他们家人的银行卡账户上都会打入一笔八位数的钱款。
为表诚意,在他们来到自建房之前,老家那边已经收到一半定金了。
李虎父亲早逝,母亲一个人拉扯他长大,全靠着性格强势,才没在村里吃太多亏,他本想着像李珩一样,好好考个大学出来工作报答母亲,奈何他从小读书就不好,来秦城的第一个月还到处碰壁。
他太需要钱了。
需要钱来证明自己,来赡养母亲。
刚子倒是父母双全,但是刚子他爸今年查出了中期肿瘤,农村人一辈子没交过医保,几次化疗就把全家的底掏干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