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口传来一阵熟悉的骚动。丛今越到了。
他穿着一套暗黑风格的角色服饰,皮革和暗纹金属交织,衬得肤色冷白,加深的妆容让五官浓艳妖异,更有侵略性了。
但仔细看去,他的眉宇间还有一丝疲倦和烦躁。
两人的目光在空气中短暂相撞。章淮序率先淡漠地移开视线,重新聚焦于手机屏幕,仿佛刚只是看到了一个不太熟的合作伙伴。
丛今越的脚步就此顿了顿。他被那人黑眸冷冷一瞥,随即又被无视,一瞬间是想上前说什么的,但最后还是忍了下来。他对工作人员点头示意后,沉默地走向自己的休息区域。
几个镜头下来,两人都没有任何交流,看着格外有距离感。
接下来一组镜头,两人脸上都做了逼真的伤痕和血迹。章淮序深陷王座般的道具椅上,丛今越则半跪在他双-腿-间,浓艳的脸庞抬起,带着戏谑的冷笑,伸出手挑起了他的下巴,姿态狎昵又充满控制欲。
被指尖触碰的一瞬间,章淮序肢体僵硬了片刻,随即用一种冰冷的眼神睥睨着,一只手抓着对方碰他下巴的手腕。
他用了不小的力,盯着对方的脸。他薄削的眉眼如刀,整个人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场。
丛今越感觉到手腕已经有些发痛,但是这会儿笑容却绚烂起来,他心想:这兔子好凶哦。
章淮序觉得这人真是有能耐,被他这样捏着,面上却不见丝毫痛苦。
忽然意识到自己有些过分,这样做显得像迁怒。可谁让这人尽是做些渣男勾当,还装得人模狗样,好像之前跟自己表白那个人不是他一样。
想到这章淮序心里就一股子邪火,但他还是努力平复,手松了半分力道。
丛今越眉毛动了动,小声调笑:“干嘛这么生气?”
章淮序扯了扯嘴角,似乎都不想浪费表情,冷冷回:“我为什么要生气?”
自作多情。
“丛老师,眼神!给章老师那边,要那种亦敌亦友的纠缠感!”那边摄影师喊道。
闻言,两人调整拍摄需要的表情,也没再继续暗暗较劲。丛今越瞥一眼对方别扭的样子,心里叹了口气。他重新调整动作和表情,盯着对方的脸心里却在想:还亦敌亦友,他看到这张脸只想捏着亲,谁家好人会想亲敌友的嘴啊?
好在拍摄一组基本不需要太大的表情,两人就这么气氛微妙地拍完,成片效果居然是不错的。
中场休息时,两人各自被团队包围。林夕和化妆师围着章淮序补妆、递水,传达接下来的安排,而章淮序全程面无表情,偶尔点头。
另一边,丛今越的经纪人孟兰脸色不好看,她低声快速地对丛今越说着什么,语气带着显而易见的焦虑和不满。两人像是没谈妥什么事情,丛今越低着头,手指烦躁地捏着矿泉水瓶,发出塑料挤压的咯吱声,对孟兰的话只是不耐烦地摇了摇头。
章淮序不免多看了两眼,心中冷笑:鬼混多了,惹麻烦了吧。
就在这时,摄影棚入口处传来一小阵动静。一个穿着蓝色牛津纺衬衫,带着细框眼镜的清俊男人探头进来,目光搜寻一圈,落在了丛今越身上,对他急切地招了招手,示意他出来一下。
丛今越见状,立刻站起身,对孟兰丢下一句:“我出去一下”,便步履匆匆地朝门口走去,脸上带着关切。
章淮序的表情一瞬间又冷了下来。
他看着对方毫不犹豫离开的背影,看着他们两个在门口压低声音交谈、默契自然地互动。一股酸楚冲上鼻腔,让他瞬间失语。
并非空穴来风,也并非角度错觉,他……甚至都没有解释过一句。
还没下班就急着要黏在一起。
“章老师,是粉进眼睛了吗?”化妆师看到对方睫毛颤动了几下,眼尾有种泛红趋势,急忙小声问。
“没事。”章淮序迅速回神垂下眼眸,鸦睫盖过眼底的情绪,“继续吧。”
林夕担忧地问:“序哥,你没事吧?”
“没事。去催一下拍摄进度,我今天想早点结束。”
……
拍摄结束,章淮序立即去了化妆间。进入前一刻,余光瞥见丛今越和那个记者又在角落低声交谈,对方竟一直没走,似乎还要等丛今越。
他刚才随便找了个理由让林夕和司机先回去了,自己等会想去这个工作地的一个夜景随便走走。
卸妆时,他心不在焉,用力搓洗,直到脸上传来刺痛感才恍然回神。镜中,他从抓夹漏下来的几缕黑发被打湿,凌乱地粘在皮肤上,而脸颊一块被他搓得通红,甚至有一道浅浅指甲划痕渗着血丝。
好痛。他在心里想。
第44章
丛今越在结束拍摄后, 和林望舒去了一家会员制的私人俱乐部包间。
包间隔音很好,室内灯光是舒适的暖黄色,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雪松香息。桌面上放着一些打印出来的银行流水和通讯记录复印件。旁边放着两台笔记本电脑,屏幕上是错综复杂的资金流向图。
“关键证据链差不多了,但上次接触可能已经打草惊蛇了。”林望舒推了推眼镜,面色严肃地对丛今越说,“我们联系过的一个前助理最近突然失联了,电话打不通,住处也没人。你得当心点,这些人不好对付。”
“嗯。”丛今越的目光扫过流水上多笔可疑的支出, 眼神沉郁。
林望舒又提起他们被偷拍的事:“还有那些照片的事, 网上传得不太好听, 对你影响大吗?要不要——”
“先这样吧。”丛今越打断他,“你是记者, 现在澄清只会让更多人注意到你, 还会挖我们见面的目的。那边的人很警惕,我们尽量不要在这时候让他们把焦点对准我们之间的关系吧。等这件事情结束,我会处理这些绯闻。”
娱乐圈的绯闻来得快去得也快, 热度之后应该会下去一些。但扳倒蛀虫的好机会不是时时都有的。
两人又低声商讨了下一步计划和安全事项。
结束后, 丛今越让司机送林望舒离开。自己则留着包间露台,撑着栏杆点了支烟。
一点星火在他修长的指间明灭,他深吸一口,灰白色的烟雾就从他微开的唇缝缓缓溢出,融进夜色里。夜风吹散了他额前的碎发,却带不走眉宇间的倦色。他眯着眼睛俯瞰城市的车水马龙,下意识地转动了一下手腕。垂眸一看,那里有一圈明显的红痕, 在他冷白的皮肤上格外醒目。
今天拍摄时被章淮序掐的。
有些酸胀的痛。他端详那红痕半晌,嘴角牵起一阵苦笑。
下手真狠。
回想起这两周,他几乎投入所有除本职工作外的精力调查五年前他母亲病重时通过某公益平台发起的筹款。
起因是七夕那晚,章淮序无意间提及曾匿名捐过二十万,这个数字让他警觉起来——和他印象中的拿到手的数额相差太多,根本对不上。
他顺藤摸瓜,发现当年筹款总额和最终到账数额存在很大的缺口。通过渠道,他联系上了这些年一直在秘密调查该平台地方分支机构涉嫌贪腐的记者林望舒。两人开始暗中合作,搜集证据。为此,他们不得不多次私下碰面,交接地点频繁地换,但没想到还是被人拍到了。
他做这件事,关乎的当然不是那笔失踪的款项。每每想起当年因为钱不够,他母亲几次差点断了靶向药,疼得受不了还笑着安慰他说“没事,不疼”的那种无力感,让他怒火中烧。
那时的他总是在痛苦边缘质问:生活真的要这样对他们吗?
在调查出端倪后,他反反复复地想,他无法原谅,无法原谅有人利用他的痛苦去中饱私囊。另一个原因,是他的良知。这么多年这个机构一直逍遥法外,不知害了多少人,也许有些人本有痊愈可能,却因为他们的贪欲而导致家庭破碎。
失去亲人的痛苦是刻骨铭心的,是伴随一生的雨。
他母亲的死固然是因为疾病,但至少他现在有了宣泄口,有了恨的方向。
只是事情远比他想象的更棘手,更费心力。这两周他忙的脚不沾地,也按照自己承诺的,没分神去找章淮序讨要答案。但没想到这人真的能两周不理他,甚至在传出绯闻后也不来问一句。
他真的有时候感觉自己要气得肝痛,觉得这人真捂不热。可今天拍摄时见到章淮序的第一眼,对方用力抓着他的手腕,他感觉到对方其实很在意时,心里又蹦出些扭曲的雀跃。
他估计自己是被这个傲娇兔子折磨成抖m了。
当时他暗自欣喜,又心软得一塌糊涂,差点没忍住就跟人坦白了,但最后还是咬牙忍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