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时铮拿下贴在脸上的她的手,将脸主动埋进她的掌心里,“小玉,在我这儿,这两件事的优先级根本没有差别,我花了好长时间才和你在一起,你就是我的生命之一。”
宋时铮深情款款地看着她:而且最重要的是,我可以借此机会,一箭双雕!”
“所以这并不是我们的订婚宴对吗?”孟行玉说,“而是你对付章以新的手段之一?”
“当然不是啦!”宋时铮惊呼起来,“你在说什么呀,这当然就是我们的订婚宴!所以才叫一箭双雕嘛!”
孟行玉不说话,只是揉捏着她的手。
宋时铮从她怀里坐起来,似乎意识到了什么,脸色逐渐转冷:“你是不是不愿意啊。”
孟行玉也跟着坐起来:“当然不是啦,我只是……”
宋时铮逼问:“只是什么?”
孟行玉脸色一瞬间变得很不好,她揉了揉自己头发,“算了,以后再说。”
“为什么要以后?”宋时铮语气冰冷:“现在就说。”
要怎么说呢?说自己那么多年埋在心里无人诉说的委屈?还是说自己根本不是孟家的女儿,她是个外来的冒牌货!只是现在孟家没人了才把她捧出来!
又或者,是告诉宋时铮,她根本不像她以为的那样,是什么学界精英,光明磊落,什么别人口中天边月一样的人物。
她统统不是!
她可能只是月光下瓜田里的那只猹。
可说这些又有什么意义呢?卖惨吗?还是主动向人露出自己脆弱的腹部?
孟行玉讨厌这样。
自从15岁开始,她就是那个独立、强大、自信的孟行玉了。
只是时至今日,要和恋人赤膊相见的时候,她才发现,自己那份独立、强大、自信,根本就是装的。
孟行玉摸着宋时铮柔顺的长发,镜中,两人的头发一短一长,一同映照在镜子里,看似是一样的乌黑亮丽。
可很久以前,她的头发也根本不是这样的。
第58章
婚纱店的镜子里,映照出两个人光洁顺滑的肌肤。一个是铃兰花一样的白嫩晶莹,另一个则流淌着淡淡的蜜色。
一站一坐,不远处,坐着一个气质高华的夫人。
孟行玉觉得透不过气来。明明婚纱是v型的领口,她却好像被人攫住了脖颈一般。
她不动声色地吸了口气。
想吸烟。
“我看这件就很好。”夫人啜了口店里特地准备的玫瑰花茶,开口道。
几个店员围着那夫人在一团侍立陪笑,嘴里不断说着溢美之词。
按店里的规矩,若来陪着试纱的是女客,店里就会上玫瑰花茶,加一点红枣和桂圆,正好符合这些贵妇人们喜好养生的理念。
而按她们的工作习惯来看,这种事情,最终主导权还是在长辈手上。因为能自己做主的人,从不在这种场合叫长辈来看。
“妈,”宋时铮娇道,“那我这件呢?”
“自然是好。”夫人答道。
孟行玉脸色一变。
这妮子改口倒是快,她都还没叫上妈,她反倒先叫上了。
像是她从来不知道孟母的身份,只以为这位气质高华的夫人是她妈妈一样。
可她又怎么知道,她和她妈妈一样,那些气度都是装出来的。
孟行玉一语不发,进去褪下了那身婚纱。
平心而论,这身婚纱她很喜欢,简洁,流畅,辅以碎钻点缀,像白昼的星夜。
宋时铮跟进来,以手描她的眉毛:“怎么了?不喜欢?”
“不是。”
孟行玉摇头。
那是什么呢?是她别扭?她看不惯她妈那假装的做作样子?是她今天跟宋时铮来试纱前,她根本不知道孟母也会出现在这里?还是她才跟孟母信誓旦旦地说,她不会和宋时铮结婚,她们就一同出现在了婚纱店里?
还是在她的眼前!
宋时铮顺势坐在她怀里,哄她:“哎呀,你不要不开心嘛。我妈不是不想来,她是觉得,这是我们自己的事情,她没必要插手。”
“你不知道,要是我妈来了,即使她坐在那一句话不说,店员也会全围着她转的。”
“到时候就不知道是她结婚还是我们结婚了。”宋时铮玩笑了一句。
她能感觉到,孟行玉不开心。但任凭她怎么猜,也猜不到,孟行玉不是因为宋母,而是因为自己的妈妈!
“不是这个。”
孟行玉将头埋在她的胸前,两人在狭小的试衣间里纠缠在一起,呼吸交缠良久后,孟行玉说:“我想和我妈单独聊会。”
宋时铮被她弄得有点愣神:“哦……好。”
-
咖啡店,窗边。
孟母还是那样自持,静静端坐着,仿佛一尊维纳斯雕像。岁月没有在这个美人身上留下太多痕迹,更看不出她在孟家忍气吞声多年的样子。
她就是这种人。
人家打她左脸,她能微笑着从容地把右脸送上去给别人打的人。打完,还要一派温柔地问你,手疼不疼?
然而此时,孟母脸上永不褪色的微笑淡去了,下午两点的阳光正盛,而这给她玫瑰色的面庞增添了一抹厉色。
“我知道你不高兴。”孟母淡淡道。
孟行玉瞥向窗外,明明是她要求谈一谈的,可真到了对座下来的时候,她却又无话可说。
“你觉得我是个护工,抛弃了你爸,攀了高枝儿,你打心底里看不起我,我都知道。”
那股喉咙被扼住的感觉又来了。
孟行玉想说不是,她没有这么想她。可她却又甚至没办法否认,因为她确实就是这么认为的!
她又喝了一口水。
“可出身能决定什么呢?”孟母平静地说。
孟行玉浑身一震,她抬头望向孟母,这是她第一次,如此认真地看着这个从来她认为爱慕虚荣、装模作样的母亲。
孟母的语气仍是淡淡的:
“凭什么呢?凭什么有的人生下来就是大小姐,而我就得一辈子当护工?凭什么我已经当上了厅长夫人,在我自己的女儿眼里,我还一辈子就只能是个低贱的护工?”
“又凭什么,他们没有我勤劳,没有我聪明,也没有我美貌。但凭什么,因为出身,就比我过得好这么多呢?”
说到最后,孟母的平静的声音中已经泄露了一丝颤抖。
她远没有她表现出来的那么平静。
“别人可以不理解我,孟行玉,你不行。”孟母颤抖着道:“你是受了很多委屈,可是你一点点好处也没有享受到吗?”
“如果,如果你今天还在那个山村里,你会变成s大的副教授吗?能在距离你们学校车程不到三十分钟的地方买得起房吗?”
“忍一时之气怎么了?我没有教导过你要好好学习吗?在这些绝对资源的目标下面,受点委屈怎么了?难道我受的委屈,就比你少吗!?”
“孟行玉,”孟母说,“不要以为你当了s大的副教授,就有多么高尚。”
孟母道:“你是这个世界最没有资格恨我的人。”
孟母没有说出来的话是,我已经拼尽全力给了我能力范围内,所能给你的最好的。
孟母拎着包走了,顺便付了账。
孟行玉在原地坐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宋时铮还在婚纱店里等着自己接她回去,方才如梦初醒一般起身,推门而出。
只她没有想到的是,等她回去时,宋时铮竟然根本不在店里了。
“宋小姐呢?”
“刚刚跟着一位男士走了。”店员道。
“男士?”
“是啊,就是一个戴眼镜的、西装革履的男士,宋小姐一看见他就追出去……”店员越说声音越小,直到后来,话干脆断在喉咙里。
“她走了多久?”
“大概一刻钟?”
话音刚落,孟行玉便风一样的追出门外,留下店员面面相觑,生怕自己是说错了话,卷入这些天龙人的是非里。
因为孟行玉的脸色实在是太难看了。
别是一出什么你爱她,她爱他之类的情感大戏吧?店员们这么揣测着。
她们不知道,孟行玉的脑子里根本想的不是这些。
她担心宋时铮的人身安全。
这几个月来的古怪,几乎已经可以确定是章以新所为。宋时铮那么恨他,恨到看见他惊鸿一瞥的身影,都忍不住追上去,可毕竟章以新是个男的。说不定还是个变态男的!
宋时铮就一个人。
一个人。
她的手紧攥着,宋时铮因为走的太匆忙,手机也落在了店里。店员又转交给了她。这意味着,宋时铮现在身上竟然连一件通讯工具也没有!
孟行玉追出店外,却一片茫然,车流滚滚,人流如织,大厦高耸入云,地下铁四通八达,她根本无从知道,宋时铮奔走的,是哪个方向。
孟行玉仓皇张望,她从没有哪一个瞬间,像在此刻一样惴惴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