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信仰绝对不会动摇。
他的理念绝对不会出错。
他要拯救的是这个杂乱无章的世界。
他不是太宰治,也不是“羊之王”,那些温情的筹码对他根本没有任何效果。
这样想着,费奥多尔站了起来。他俯下身,单手撑在桌面上,另一只手中是一把尖锐的匕首。
比起一枪就能解决的战斗,他还是比较喜欢用冷兵器来解决。
刀尖进入肉.体的触感,能够让他回想起本就记忆浅薄的过去。
他第一次杀人的时候,是什么样的心情?
大概是无措,是恐惧。
可唯独没有懊悔。
拥有异能力的他,根本不算是正常的人类了。可以说,他已经脱离了“人类”的范畴了。
在这个世界上,“善”与“恶”永远都是对立的。
同理,拥有能够毁灭世界的能力者们与“人类”这个群体便是对立的。
但是在排除了“异能力者”与“人类”之后,能够掀起世界战争的“异世界”便成了他的最大阻碍。
他绝对会下手杀死对方。
就算她的微笑、她的眼神、她的天真与记忆中的某个人一样,他也会毫不犹豫地杀死她。
费奥多尔眼中的女人没有惊恐,也没有后悔,更多的是用一种看着奇怪物种的眼神看着他。
为什么呢?
为什么要用这种眼神看着他?
她要死了不是吗?
毕竟拥有那种异能力的他,绝对会是最后的胜利者。
所以,她到底在嘲笑什么啊? !
是他的理想吗?是他的人生吗?是他的一切吗?
就在费奥多尔很想不顾一切地将匕首捅进对方的大动脉时,一句不属于地球上任何已知物种的神奇语言惊扰了他。
“咣当”,是匕首掉在桌面的声音。
他想,他一定是听错了。
怎么会有人……
会有人自称自己是“神明”啊? !
她说:
“你知道吗,'神明'的血也是红色的。你要不要试试看,'弑神'的代价究竟会是什么,我也想知道呀。”
第59章
“你……”
你在开玩笑吗?
费奥多尔很想将这个问题抛给对方。可当他再次注视着那双灰蓝色的眼睛时,里面产生的巨大漩涡像是有魔力似的,将他一整个装了进去。
在这一刻,“善”与“恶”已经不重要了。 “生”与“死”也是同样的不重要。
他是谁,他叫什么名字,他从哪里来,他要到哪里去?
一系列能对他这个“人”产生动摇的问题瞬间闪过。
山谷的花香、西伯利亚的寒风、火炉旁的温暖,一切的一切都显得那么荒诞。
费奥多尔低下头,看向自己的手。
那只白净的手上沾满了鲜血。
是谁的血?
他再将目光移向自己的胸膛。
破碎的巨洞灌进了几千斤的寒风,以至于他的身子在不自觉地发抖。
好冷啊。
好冷啊。
他是谁?
他到底多少年岁?他到底转生过多少次?
记不清楚了啊。
转生的次数等于他死亡的次数。一个人连自己死亡了多少次都记不得的话,那他还可以被称之为“人类”吗?
“可以的。”
空灵的声音从前方传来。费奥多尔抬起脑袋,任由自己的身子被那团黑雾接手。
如果能够迎来自己的终结,如果能够在这里得到真正的安息,他的生命才会有意义吗?
别开玩笑了!
绯红色的眼睛像是在滴血,鲜艳得不像话。顺直的黑发被不知名的风托起,一股柔弱的凌乱美出现在他的身上。
就是这样一个瘦弱的少年,不知道已经经历过多少的苦难、多少次的轮回。
其中的一些折磨,就连他本人都记不清。
如果就这样放弃,如果他的理念不能得到贯彻……
那他的人生又算得上是什么? !
异能力都是罪孽。拥有“让杀死自己的人成为下一个陀思妥耶夫斯基的能力”,这种永远都摆脱不了的异能力,难道不是他前世犯下的罪吗? !
神会平等地爱世人。可神会垂怜他吗?
神会认可他的一切,将他从这个烂透了的世界里救赎出来吗? !
怎么可能啊!
你说你是“神明”,不过是被渺小的人类制造出的“伪神”,有什么资格来评判我? !
怎么可能会被你这种恶心的怪物审判啊? !
黑发少年的眼睛蓦然睁大,痴痴的笑声从他的喉间发出,紧接着,他的笑声越来越大。
“神明吗?那么我亲爱的神明小姐,你是来审判我的吗?”
杀死我,让我见证一下你的能力。
让我成为下一个“神明”!
突然,费奥多尔停止了一切的行动。他的眼前浮现出一副画卷,那是他的童年,是他挥之不去的、永远想要逃离的童年。
鲜血、背叛、夹带着几丝蔬菜浓汤的气息。
那股令人作呕的气息扑面而来,以至于他不得不张大嘴巴,想要获取新鲜的氧气。
可他的动作幅度越是大,那份生机勃勃的画面越是闯入他的视野。
他听见了,有人在呼唤他的教名。
他闻见了,那份夹杂着罪孽的血腥味。
他触碰到了,粘腻的手感是他挥之不去的噩梦。
他想,费奥多尔想,如果人类可以拥有选择自己能力的权利,他绝对不会再重蹈覆辙。
死亡的滋味,只要尝过一次,便会令人作呕。
无数次的死亡,只会让人变得疯魔,变得空虚。
曾何几时,在他还没有通过媒介得知外界的情报时,他就思考过一个问题。
如果神明真的存在的话,那么赋予他这份能力的神明一定是想要让他做些什么。
有什么能比让神明的脚下更加安宁的决定还要棒的呢?
神爱世人,神平等地爱着世界上的所有人类。
那么他就亲手为神奉上那份和平。
人类与人类的斗争还是太过普通。 “善”与“恶”,“生”与“死”,一个王朝的灭亡必定会促使另一个王朝的诞生。
“善”即是“恶”,“生”即是“死”,这一点没有人比他更清楚。
这份充斥着荒诞的怪论,是挽救他整个人生的锚点。
有了这一条结论,他会坚定不移地走下去。
没错,他要用自己的方式——消灭所有异能力者,消灭此世所有的罪孽,来达到“世界和平”的美丽新世界。
所以……
“你会帮我实现心愿的。”
没有祈求,没有试探,有的只是一句笃定的陈述。
他已经知道了,这份能够让他再次回到过去、正视自己内心的手段,绝对不是来自于某个异能力。
她没有使用所谓的“火焰”,只是一个对视,她便将自己拉进属于她的深渊。
可笑的是,当你凝视深渊的时候,深渊也在凝视你。
当你试图在我的记忆中探寻我的人生时,我也看见了你的过往。
那些被所谓的“世界壁垒”掩盖的过往。
原来,她真的是神明。
她的灵魂美丽动人,仅仅只是一小块灵魂切片,她便可以让那个摇摇欲坠的世界回到正轨。
费奥多尔很想知道,尽管这个想法有些不合时宜,可他还是义无反顾地提出了疑惑:
“你不疼吗?”
在他看来,死亡的疼痛是在所难免的。新生的代价是被他人杀死,他已经沉溺在死亡的警示中。
可是灵魂呢?
被割裂的痛苦,是那么不值一提吗?
就算换了个世界,就算被这个破烂的世界保护着,那种存在于灵魂深处的苦痛不应该被忘记才对。
“记不清了。”
在这一刻,费奥多尔终于明白了,自己在面对什么样的怪物。
原来是这样啊。
原来是这样啊!
“别撒谎了!别因为那种痛苦与现在的生活相比不值一提就试图遗忘!”
费奥多尔的身体紧绷,他将手狠狠地伸进那团黑雾,用力地搅拌,仿佛只有这样的动作才能让他泄愤。
“这样呢?明明你的灵魂只要被触碰,你就会产生痛苦的反应。那种苦痛如同海浪一样,一波一波地吞噬你。”
他像是在教导着一个后辈,又像是在痛斥着他自己。
“明明那种痛苦一直被你记起,明明只要是你独自一人的时候,那种存在于大脑深处的警告就会浮出脑海。”
你为什么不会喊呢?为什么不会叫呢?为什么……
不会选择向别人求救呢? !
明明错的不是你,而是整个世界!
是世界病了,是世界需要治疗。而你,只是一个医生,你只负责拿起那对操控着所有人的“手术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