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云程听到他如此直白的就把这话说出来,脸上不禁浮现出一丝慌乱,而下一刻他才发觉到自己在面见公仪绶的时候早已将营帐周围守着的人遣散了。
他回过神来时表情变得凝重起来,他走到公仪绶面前特意将声音压低:本王中毒这件事不希望流传出去,你若留在本王身边,一定要守苦如瓶。
公仪绶看得出他面上的紧张,于是连忙应下:王爷放心,在这里此事只有你我二人知晓。
宣凤岐听到这话才稍稍放心下来,随后他命人将公仪绶带下去好生安置。
宣凤岐在见过公仪绶后又见到了消瘦不少的孟拓,孟拓见到他就一个劲请罪。宣凤岐是知道谢瑆折磨人的那些手段的,孟拓能在他手底活下来已属不易,况且谢瑆已经伏诛,宣凤岐又怎忍心继续苛责他,他命军医为孟拓治伤,再让孟拓好生将养几日再回来在他身边做事。
孟拓自然是感激不尽。
除此之外,谢云程还俘获了一个令他有些意外的人。
宣凤岐原本想要把人带到自己跟前的,可是他仔细一想又觉得不妥,因为在他拦住谢云程之前,谢云程是真的想杀了那个人。
慕寒英是谢瑆安插在宣凤岐身边的细作,也是唯一一个跟了他那么多年的人,所以宣凤岐有必要亲自去问一下慕寒英。
军中的牢房搭得十分简陋,虽然这里的环境很差,但牢房里的每一根木柱都是用坚硬无比的铁蒺木深埋在地上搭建的,纵使那些犯人力大无穷,恐怕也无法逃出这里。
更何况,这些被俘虏的犯人一天也只有一顿饭,且餐食难以下咽,若不是饿急了没有人会吃这样的干饭,他们自然也就没有足够的力气逃脱。
当宣凤岐站在关押着慕寒英的那间牢房时,阴冷潮湿的气息扑面而来,慕寒英的那张以前被人称赞过的异域风情的脸也变得憔悴不堪,这么多年过去,他身上已经没有了曾经意气风发的模样。
这人不能说是苍老,但容颜也确实不像以前那般夺目。宣凤岐曾听说过鲜卑混血的人一旦过了青年后容颜就会断崖式衰老。
不过谁都有老去的一天,若果是算起来的话他也快到了而立之年。
慕寒英似乎睡着了,可是当他感觉到那久久凝视着他的视线后又缓缓睁开了双眼。
他顺过昏暗的光线看向了那位伫立在牢房门前的人不知不觉间他已经快要离开宣凤岐十年了,这十年内宣凤岐的容貌没有丝毫变化,相反岁月赋予了他一种更加柔软而又悲悯的气质。
慕寒英轻笑了一声:王爷如今前来是要我的命吗?
宣凤岐听到他的声音后才从沉思中回过神来,他抿了一下唇,本王知你是听从谢瑆的命令才跟在本王身边的,可是在本王最艰难的时候也是你与孟拓一同陪在本王身边,你除了监视本王的一举一动外并未做出伤害本王的事情。从前种种,本王可以一笔勾销,只是你跟随在谢瑆身边多年,你肯定知道他藏了多少东西吧?
慕寒英听到宣凤岐说到这里心里难免触动:王爷还是像从前一般如此坦诚。
宣凤岐站在外面就好像与他隔了一道天堑:虽然你并未谋害过本王,但你背叛已成事实,若你没有什么用本王虽然不会亲自过来与你说这些。你曾经或许有那么一丝忠心,但这绝对不是本王能够放过你的理由,如今谢瑆已死,若他对你有大恩,你觉得恩情没有报完,也可以试着过来杀了本王。
慕寒英在听到宣凤岐这番现实而又冰冷的话语后忽然自嘲地笑了一声。
他早知会是这样。
毕竟宣凤岐一直都是这样的人啊,他背叛了宣凤岐,宣凤岐还能让他继续活下去,这已经是对他天大的恩典了。
慕寒英此刻缓慢起身跪在宣凤岐的对面:罪臣愿为王爷效力,只是事情了结之后,还请王爷将罪臣流放,罪臣自知罪孽深重,不配留在王爷身边,还请王爷成全。
宣凤岐在听到慕寒英自请流放后眉心微不可察地跳动了一下,他就这样站在牢房前居高临下看着慕寒英许久。
他以前确实无法忍受背叛,这些年凡是背刺他的人坟头草都有两米高了。
慕寒英属于那种效忠于他又不是很忠心的人,他能够因为谢瑆当年之恩留在玄都筹谋那么久,心性自然是不差的。宣凤岐其实在来之前就没打算要了慕寒英的命,他想发挥出慕寒英最后的价值。
毕竟慕寒英在入大周为臣时曾是鲜卑贵族,大周边远部落确实有不少鲜卑人与其通婚,谢云程现在正为率领两军与那些部落谈判的将领发愁。
眼下,慕寒英身上有外族贵族血统,而孟拓年少时在阿罕萨那部落长大。宣凤岐前些时日听到谢云程与副将商讨军情,如今带领那些部落一起造反的头将便是那个阿罕萨那部落,以前这个部落也是频频与大周发生冲.突,若不是谢玹早些年登基的时候好战对这个部落频频打压,那阿罕萨那或许会形成一个边塞国家。
宣凤岐想到这里的时候心里已经有了打算,他看了一眼慕寒英:本王给你这次机会,只是你只有这一次机会,本王绝对容不下第二次背叛本王的人。
慕寒英见状叩头谢恩:多谢王爷,王爷大恩罪臣没齿难忘!
宣凤岐在听到他这话后便转身离去。谢瑆在临死前曾说他要把城防图流传出去虽然宣凤岐不是很在意谢瑆临死前所说的那张城防图,毕竟谢瑆与他上次密谈时已经是近十年的事情了,这些年他将大周的城防部署改动了一下,谢瑆手里的城防图有很大概率是十几年前的旧城防图,但大周现在的城防部署也是在原有的基础上改动的,宣凤岐还是要把谢瑆藏的东西挖出来。
因为他了解谢瑆,谢瑆是那种不到最后一步,绝对不会把自己的保命棋子抛出去的人。
宣凤岐回到营帐中时,营帐已经亮起了火光,灯光将他那张泛着病容的脸照亮,这些天他已经极力表现得正常了,但是他当谢云程离开时才会露出略微难受的神情。
他知道谢云程今晚一整夜都会在大营中商讨直取北召的战术,所以他可以不用再撑着,他在咳了几下后喉咙中又涌上那一股熟悉的腥甜。
他就像已经习惯了似的用手帕擦掉了嘴角的血丝,而就在这时营帐外的忽然闯进一个人,他当时的心一下就提了起来。
怎么会有人闯入他的营帐中没人通报呢?
是谢云程吗?
他一想到这里连忙将那沾了血的手帕收进了衣中,可是就当他听到那阵声音后他才稍稍放心了下来。
还好,不是谢云程。
只是那人的语气十分焦急:王爷不好了,陛下要以欺君之罪惩处温大人!
第181章
今晚便是行刑之日, 狱卒将那一顿对于囚犯来说算是丰盛的断头餐送到了牢房门前。
温郁一被带回来就被关进了这不见天日的暗牢中,虽然宣凤岐有能力保他,但谢云程这次是铁的心要他死了。
现在他倒是没有什么遗憾, 可能唯一觉得有些可惜的就是没有看到北召成为大周领土的一部分,不过按照谢云程的聪慧以及胆识,这件事应该很快就会实现了吧。
温郁身上穿着单薄的囚衣,他的身体还算是结实,所以纵使在这个阴暗潮湿的地方住了几天也只不过是着了点凉。他自从被关押在这里就每天只有两个馒头, 所以此刻他闻到了酒菜的香气肚子便开始叫了起来。
他未等狱卒离开就连跑上前将那热腾腾的饭菜透过木栏间隙拿了过来。
这断头饭还真不错,竟然还三荤一素, 连酒也不是最差的那种。温郁以前也是送过不少人上黄泉的, 那些人在吃断头饭的时候总是又哭又叫,最后形同疯魔,这种吃食以前断然不会出现在他的饭桌上。
只是他明天都快要死了,这断头饭有荤有素,对将死之人实属是美味。
温郁不紧不慢地拔掉酒瓶木塞喝了一口酒, 而那名还未来得及离开的狱卒见他脸上一点快要死了的恐惧都没有,于是露出一副讶异的表情,别人吃断头饭的时候害怕的都吃不下,你倒是好该吃吃该喝喝。
温郁听到那人所言用筷子夹了颗花生放进嘴里嚼着,既然都是断头饭了, 那自然得吃饱一点, 免得到了地底下还要做一个饿死鬼,这不好投胎呀。若是阎王看到我天庭饱满, 又身无怨气,他老人家说不定就让我投个好胎,富贵一辈子呢。
狱卒听到他这样说后露出一丝鄙夷:你们这些曾经当大官了也信这个?
温郁听他这样问后又抿了一口酒:信这个总比哭着吃饭好吧, 反正害怕又不能不去死。
这狱卒还是第一次听到将死之人说出这番见解,他一边笑着一边摇头,行,我听你说话顺耳,就再给你送道菜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