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那个时候醒着?”树精更加惊异,不可能啊!自己明明一直很注意了!把人类挪进房间,放上床,再到自己出门关门,人类分明就是熟睡的!
“什么,小雨是说把我放上床的时候吗?”
“……嗯。”
“没有,我半夜才醒的!”
“那……”
“叶子,小雨头发里冒出的叶子,就像现在这样的,我看到了,一晃而过!差点就没注意到!”
“……”已经拥有完整版记忆的老树精怀疑人类这是在给他找补,但他没有证据。
“我那天晚上醒了之后,就灵光一闪,爬起来查办公室的监控了,然后就知道了!”
少年依然睁圆了眼,瞳孔晃动。然后呢!
要是自己的记忆没出错!那之后人类就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问也没问一句?
继续和树精同居约会!还要结婚?
“怎么了小雨?”司砚沉看着对方一副世界观碎裂又重组、重组又碎裂的复杂表情,关切地问。
“……你,你!我是树精啊!”
“嗯,是我一见钟情的树,人也是!”
呆滞中,林雨见人类从湿透的口袋里拿出那个眼熟的盒子,啪的打开,朝自己递来,愈发为此刻的荒谬震撼。
盒子里面,是他的叶片和璀璨绿宝石制成的戒指,在洞xue昏暗的光线下,依然闪烁着独特而温柔的光泽。
……这是做什么。
电视剧里的人妖殊途都是……脱离实际的?
难道在人类社会里,树精和绿化带一样寻常?
可老树说了……还有徐天的反应!
“可……可!你不怕吗!”
“没!”
不知不觉间,男人已经小心翼翼地调整姿势,将他能触及的所有根须都拢在一起,厚厚地迭捧在怀里,把那个打开的盒子,小心翼翼地放在其组成的平面上,似乎盼着树精用根须接回戒指。
“老实说,一点也没,还挺开心的!我的男朋友,也是我最喜欢的发财树,这有什么不好?小雨是什么样的人,什么样的树,我都知道。我们还可以共同拥有这个秘密……”
林雨怔怔地杵在原地,整棵干燥的树像是被雨水泡胀了,脑子和外面的大雨一样哗哗响,连叶片都忘了颤。
洞xue内陷入奇异的寂静,只剩下外面隐约传入的雨声作为背景音。树精感觉自己所有的汁液都凝固了,只能像个被施了定身法的树桩,呆呆地看着人类,情绪高涨、两眼放光,还抱着自己根须……
“你……你……”少年的声音干涩得树皮摩擦,“你知不知道……人妖殊途?”
他艰难地吐出这个从古装剧里学来的词,试图唤醒眼前的异常人类。
“知道啊!”司砚沉答得飞快,甚至理直气壮,“那都是封建迷信!我们新时代青年不讲这个!现在讲的是爱就是爱!真爱无敌!”
“……” 人类的电视剧好像不是这么演的。
“而且,”司砚沉小心翼翼往前挪了点,把更多根须捧进怀里,与凉凉软软的白丝抱成一团,眼神也更加兴奋,“殊途?哪里殊途了?我们不仅有缘分!作息还差不多!还能一起追剧!还都喜欢绿色植物!”
见树精还是一副世界观受到冲击的模样,男人趁热打铁,细数起这“跨物种恋爱”的好处。
“还有!我问过林蒲了,小雨的老家就在这里,刚好是我家的山头!这完全是缘分!我家还在这里盖了房子!”
“咱们家里的盆栽也能一起过来,住在房子里也不怕风吹雨打,还有我爸的……”
“对……”想到司父的一瞬间,寿命论的阴影再次涌上心头,林雨打断道。
“什么?”
“我们是不一样的,对于人类来说,我已经很老很老了……”
“我知道,小雨是林蒲的曾祖母带回来的,对我来说……”
“不,我,我不知道我还能活多久,而,而人类……”林雨眉头紧蹙,袖子里手攥紧布料无法说下去。
“小雨……”人类忽然才想到寿命差问题似的,停顿了一会儿。
“小雨是嫌我命短?才不愿意和我在一起吗?”
”不……”这闻所未闻的回答让树精再次惊住,只下意识否定。
“那是什么?我的家人和朋友也都同意了!”言语间,司砚沉已经挪到了少年跟前。
“……什么,什么同意?”新的信息炸出,林雨试图跟上人类的思维,把前面的部分先搁下。
“嗯!我已经和家里说过了,约会和求婚他们都给了我很多建议,游乐园,就是我哥建议的。我父母嘛,觉得我能找到伴就不得了了,还说可以把山里的房子给我们做婚房,过户合同都准备好了……”
父母、朋友支持,物质富足,甚至这片都是对方家私有……那自己回这里住也算司家的树?那不就只剩自己不……
不,不管怎么说,寿命差是客观存在的!
“小司总,这些都是次要的,作为伴侣,我是无法陪你变老的……”
“小雨会嫌我老吗?”
“……”怎么回事,还是自己的问题吗?“不会……”
“小雨,你知道树葬吗?”人类依然抬头看着林雨,湿漉漉的脸上满是期待,没被寿命差困扰半分。
“……不知道。”
“这个我早就想好了,我是个人类这件事的确没办法,只能努力锻炼活久点了。我家祖辈都挺长寿的,我再努努力,活个九十不成问题,到时候还能一起在森林里散步,死了就埋在你脚底下,作为小雨的养分,也算融为一体了!”
司砚沉说着说着兴奋起来,见少年没反应,顿了一下又补充:“当然,这是在小雨愿意和我当伴侣的前提下……”
“……” 林雨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一个白发苍苍的人类老头,拄着拐杖,和一颗树在森林里散步……
人类看着少年脸上变幻莫测、时而震惊时而迷茫时而无语的表情,觉得可爱得要命。忍住想摸摸那些垂下来,长耳朵似的的叶子的冲动,将手中的丝绒盒子又往前递了递,语气软了下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恳求。
“小雨,别想那些‘应该’怎么样。就想你自己,想我。就假设我不是人!是个短命点的树,寿命在松树和苹果树之间那种!你愿意……愿意让这棵叫司砚沉的树,和你种在一起吗?”
等了两秒,又补充起自己比树更有竞争力的优点:“还有!我还有往来人类社会的能力,可以买矿泉水营养液,还会做松饼舒芙蕾,我还可以在那边建个温室,种很多山里不能长的植物,都是我们的共同财产!屋里过冬不冷,台风来了也……”
林雨看着眼前这个狼狈不堪却真挚热忱的人类,看着他手里那枚用和自己叶片颜色一样的宝石做的戒指,感受着从他掌心传来的、透过根须的、温暖而坚定的温度……
那些关于寿命、关于差异、关于“回归森林”的沉重担忧,似乎在这一连串离谱又真诚的告白和优势阐述中,被奇异地冲淡了些许。
洞外的雨不知何时小了许多,变成了只有树精才能听见的温柔乐声。
优势举例已经到了“我们还是追剧搭子!之前断更的那个种田剧,《十里菜花》,我给他们投资了,已经开始接着拍了!”
少年忍不住嗤笑一声,愁容散去。
他又沉默了许久,久到人类的心脏都快跳出嗓子眼。
终于,那些盘踞在地上的、被人类紧抱着的雪白根须,最前端伸出一缕细丝,轻轻碰了碰那个丝绒盒子。
像一片羽毛飘下,重重落在司砚沉的心上。
男人的眼睛瞬间像被点亮的星辰。
林雨微微偏过头,瓷白的脸颊泛起一丝极淡的红晕,故意伸出的枝条慢慢收回,声音轻得在自言自语,在过分安静的山洞内清晰无比:
“那……今天一起看《顶豪继承人今天也在装穷》的大结局,我想喝桃子汁……”
司砚沉愣了一秒,随即巨大的、狂喜的笑容瞬间绽放在他湿漉漉的脸上,几乎要闪瞎人眼。
“喝!喝鲜榨的!各种桃子都来一杯!咱们边看大结局边喝!”他激动得差点把盒子扔了想去抱住人,又猛地想起手里还捧着“娇弱”的根须,赶紧稳住。带着不舍,小心翼翼地把自己手里的根须放在床上。
然后,像是完成某种神圣仪式般,将叶与宝石的戒指从盒子里取出,试探性地看向林雨。
林雨微微抿着唇,犹豫了一下,最终决定满足人类的期待,用根须接过戒指,卷着慢慢停在人类眼前,抬起一只手。
司砚沉屏住呼吸,紧张加狂喜让他微微发抖,努力控制着,将那枚独一无二的戒指,套在了少年的无名指上。墨绿的宝石衬着他雪白的皮肤,奇异而和谐。
戒指戴上的瞬间,人类长长地松了一口气,仿佛完成人生终于圆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