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也闭嘴!”从白天就开始强装没事的黄兰终于忍不住爆发了,她的怒火全部撒到罪魁祸首上,“如果不是因为你,他们会这样吗!我们会过成这样吗!”
她狠狠地砸门,抄起手边的热菜砸到地上,她用这种方式逼迫所有人安静,实际大家早就沉默。
“我只奢求今天!只要今天!能够开开心心的,不要让别人看我们家笑话!你们是不是想逼死我!池仲生,你来之前怎么答应我的?!你是不是亲口保证过会安分不惹事,说过的话又他妈的被你吃到狗肚子里去了!我真是贱得可以,才会一次次相信你!”
“你这个婆娘……”
“再顶嘴就去死!”她抓起瓷碗碎片砸向池仲生,“我们三个人救了你的狗命你知不知道!你儿子都够格当你爹了,蠢货!”
“喊啊!怎么不继续了!?闹啊!池皖,你不是要走吗?走!都走!都别回来了,我也不会回来了,是我对不起你,我以死谢罪!行了吗?!我最大的错误,就是幻想我们这个家还能回到从前!”
暗影流转在池皖眼眸,氤成朦胧的雾,他深深吸了口气,颤抖着,嘶哑着:“妈妈,可是我们从来就没有幸福过。”
“……”
“——所以呢,不怕吵架,就怕误会!热饺子咬一口,来年啥愁都没有!来,吃上这顿热乎的饺子,咱们就算是——过年咯!”
“过年好!”
“好的,谢谢几位带来的小品,接下来请欣赏歌舞,《幸福千万家》!”
冰冷的显示器隔绝情绪,惨白的客厅,地板上散落着热气腾腾的饭菜。
第92章
烟花放了两轮窗外才彻底安静,绚烂的光晕映照天空,薄薄的窗帘什么也挡不住,忽明忽暗的光线像老屋里年久失修的瓦斯灯闪烁。
辗转反侧,池冉还是从床上坐了起来,她毫无睡意,打算去客厅找水喝。
房门刚拉开一条缝,便见电视的强光反射,池皖独自坐在沙发中央看春晚重播。
池冉吓了一跳:“还没睡?”
黑色外套显得他阴森森的,电视静音,他的眼神很空洞,只有斑斓色彩流转在脸上:“你什么时候开学?”
“三月吧,咋了?”
“要不要跟我一起回去?”
“……什么时候?”
“现在。”
一道引擎轰鸣炸穿天穹,发动机挑衅着居民楼每个住户的神经,任谁听见了都要骂一句:
“神经病吧你。”
小区门口,街边,池皖劈头盖脸给季侑安一顿臭骂:“你开个双座跑车,我怎么放箱子?”
季侑安一脸懵:“我草,你也没说是让我来接你回去的啊!哥们儿以为你要飙车呢,诺,都给你准备好咯!”
说完,启动音哔一声响起,车顶慢慢退下,季侑安拍了下喇叭,高调炫耀自己的布加迪威龙。
“帅不帅!”
“……”池皖翻了个白眼,“你不是不让我飙车?”
季侑安砸砸嘴:“那是我怕季雨泽找我麻烦,现在他醉死了,根本不知道我来找你,哎,你也得保密啊,让他发现咱俩都没得玩!”
从季雨泽没接电话不回消息开始,池皖就知道他多半应酬去了,转头就给季侑安发消息,这小子在那边快憋死了,啥都不能干,也没人跟他玩儿,巴不得出来,即使开几小时高速也在所不辞。
“这位美眉是?”
“我妹,池冉。”
“哦!妹妹你好,我叫季侑安!”
他下车想跟池冉打招呼,被池皖警戒地挡住:“离她远点。”
“卧槽你有没有心啊,哥们儿这么老远来接你,你就——”
这边池皖已经落座主驾驶,眼神示意池冉系好安全带,然后……
嗡嗡——嗡——
开走了。
季侑安和池皖的箱子一起留在风中凌乱,直到引擎的尾声都要散去,他才对着道路尽头狂喊:“姓池的你真他妈不要脸啊!!”
道路两旁的风景在飞速退散,轮胎的尖锐摩擦声让人耳朵发疼,冷风灌进肺里,熏得人睁不开眼,一切都是模糊的、失重的,像宇航员迷失在外太空,所有星系化成点点繁星。
池冉把头发全部捋到一边用手握住,以此不让它乱飞。她不习惯跑车低底盘的视角,车速太快,像是有谁在推着她狂奔。
这一切没影响到池皖,他神色自若,方向盘打过好几个急速的转弯,仪表盘的指针疯速往红区冲,脚下油门却踩得更深。
这是一场临时兴起的飙车,池冉不拦他,因为她也需要可控的失控。
在无人的马路,在新年的凌晨,跑车的哀鸣撕裂天际。
池皖的发泄点到为止,几分钟后,他缓缓减慢车速,直到最后停在路边。
早已驶离了家的方向,他们坐在黑色空气里默不作声。
直到肾上腺素作用褪去,池冉感受到了冷。她缩了缩脖子,还未说话,下一秒池皖就打开空调,关上敞篷。
有东西被扔到胸口,池冉低头一看,一盒烟。
金色包装,封面上印着俩男人的头像,看着蛮高大上的,顶端用篆体写着“黄鹤楼”三个字。
牌子货,她二话不说收下了。
“下去抽。”池皖低头看手机,淡淡地说。
“我不。”池冉一边撕包装一边说,“要继续就等我抽完这根,要死咱俩一起死。”
“你脑子有病是不是?”池皖骂她,却不再继续动作了。
“嗯,大冬天开敞篷的不是我,反正要么冷死要么出车祸撞死,我也不想活了。”
她说话时咬着烟,吐出的词语很模糊,语气很平静,池皖靠在椅背上,侧目看向窗外。
从前面这条路绕进小道,再直走到路口,就是池皖十多年前学钢琴的地方,从那条街再往右走,是他给池冉买炒冰的小巷。
烟雾弥漫在狭小空间里,池皖看着远方,轻声问:“你想出国吗?”
“天国?”
“下车,然后把烟还给我。”
“小气那样。干嘛,你想去玩?”
“我送你出去读书。”
“……”
刚还稍有缓和的气氛又凝固了,逃避现实的人永远都在过山车的最高点,他们无法承受直线下坠的冲击,于是只能祈祷这一刻来得再慢一点。
但没办法,游乐场也是要打烊的。
池冉自嘲地说:“我不是读书的料,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会。”
“先出去再说吧,干什么都比在这里待着好。你喜欢哪儿?”
“我哪儿也不去。”
池皖没有多余力气和她辩论,像所有“都是为你好”的家长一样,独断地决定了妹妹的未来。
“先准备考语言成绩吧,我给你找老师。”
“我都说了不——”
“你不去,是想困在这里过一辈子?那还不如去死。”池皖没好气地打断她,很快又调整好情绪,“哥现在有钱,能供你出去,放心吧。”
“……我不是那个意思。”
有滑轮摩擦地面的声音,轰隆轰隆,像绿皮火车,池皖瞄了眼后视镜。
季侑安的怒骂穿透力很强:“你是人吗,啊!池皖,你他妈的是不是人!”
车窗降下,季侑安呼哧呼哧靠过来,兄妹俩还有点发冷,这位已经跑出汗了,他看了眼池冉手里的烟盒,更气了:“我草,姓池的你什么时候把我大金砖顺走了!!这是限量的我拿来收藏的!!!我特么就这么一盒我自己都舍不得抽!!你从哪儿偷的!!!”
池冉吓一大跳,赶紧把烟还回去。
池皖略微诧异地挑眉,这烟是季雨泽上回在会所为了哄他给的,当时他还好奇,这人又不抽烟,咋拿出来的货那么有品位,感情也是从老弟那儿顺的啊。
“季侑安,你真掉价。”池皖不屑地评价,“这东西放那儿既不能吃又不能用,让我妹妹尝个味道怎么了?”
“……”
妈的,我上辈子欠你们的?
新年第一天,太阳正当头。
空气中飘着淡淡的草木香,池塘里的锦鲤游得正欢,季雨泽浑身难受地坐在阳台长椅,静静享受独处时间。
昨晚他被灌了不少酒,给爷爷告状的行为似乎引起了群愤,二伯被老爷子骂得狗血淋头,到最后连带着季文铧一起喷。
“他爱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你们这群老家伙还跟小孩抢上资源了?没出息!”
于是晚上以二伯一家为首的“犯罪分子”拎着两瓶茅台坐过来了,老爹不仅不帮着劝一下,反倒跟着一起灌他。
喝到直接断片,也不知道咋回的房间。
老大和老二一家已经各自回去了,只有最受欢迎的家庭可以留在宅子里过夜,天知道季雨泽有多羡慕他们,长餐桌上拢共就坐四个人,比在庄园陪季文铧吃饭的时候还清冷。
不对吧。
季雨泽夹菜的时候又偷摸数了一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