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宁若缺还是很平静,就这样轻描淡写地朝饕餮挥出一剑。
饕餮想要逃跑,她狠狠撞上穹顶,后者连一丝裂纹都没有。
新生的神正是全盛状态,那道剑光很慢,但还是追上它了。
饕餮心脏一阵刺痛,猛地呕出口殷红的血。
它跪倒在地,眼前一片模糊,唯有宁若缺一步步,无比清晰地向它走来。
剑尖悬于饕餮眉心之上。
宁若缺还以为它会最后一搏,没想到竟然直接放弃了挣扎,就这样接受了自己的命运。
它望着天:“哈。宁若缺,你以为这就算了吗?”
饕餮咧开嘴,异化的兽瞳和尖爪已经恢复成原来的模样。漆黑的眸子里溢满了恶毒的恨意,如跗骨之俎。
它嗓音嘶哑地说:“天地间的生灵都是祂的柴薪,我逃不开,你也一样。”
剑尖落下。
穹庐散入天空中消失不见。
宁若缺在原地站了会儿,接着长长地呼出口气。没由来地觉得自己很累,连走一步的力气都没有了。
她晃了晃,还是没坚持住,扑通摔倒在地上。
眼前最后的画面是不顾一切朝她奔来的、蹁跹的白衣。
“殷不染……”
宁若缺闭上眼睛,彻底没了意识。
*
宁若缺觉得自己好像在漆黑的地方走了很久,手脚冰凉,脚步沉重,
直到看见一点火。温暖的、跳跃的火光,让她心生欢喜。
便忍不住跟上去,追着火光向前,然后遇见了更多的、明亮的光。
直到越来越多的光将这片空间占据,灿烂至极,她被刺得使劲闭眼。
再睁开眼睛时,宁若缺一下子坐起来,看见了熟悉的莲花纹样。
被褥好软,一闻就知道是殷不染的。
“咚!”药碗被重重地磕在桌子上。
宁若缺浑身一颤,转头对上双不带任何情绪的琉璃瞳。偏偏眼尾上挑,染了三分薄红。
冬日的冰河顿时化作微凉的春水。
殷不染倾身,白色的发尖在宁若缺眼前晃来晃去。
她将冰凉的手贴到宁若缺脸上,顺着脸颊一路往下滑,直至颈边命脉。
就这样按着宁若缺的脉搏,冷声问:“你还认得我吗?”
宁若缺倒吸一口凉气,小心翼翼:“殷不染?”
殷不染歪头:“为什么连名带姓的叫我?”
看样子并没有把人哄好,宁若缺一下子慌了,磕磕绊绊地解释起来。
“不、不是,我没有失忆!你别担心……”
她想抱一抱殷不染,但殷不染拂开她的手,眼底没有一点笑意。
“谁担心你了?”殷不染轻嗤:“你厉害得很,你可是神女之后唯一飞升的人。”
“……”
此情此景恍若当初明光阁的重逢,宁若缺抿唇,还是把眼前人抱进了怀里。
殷不染似乎想要挣脱,但她这点小猫力气实在不够看。
宁若缺把头埋进殷不染颈窝里,任凭熟悉的清香将自己包裹缠绕。
“该怎么说呢,其实我算不上成神。”她仔细斟酌着措辞,生怕漏了什么,又让殷不染误会。
“我把操控法则的力量还给天道了。”
殷不染一时忘记了挣扎,睁大了眼睛:“还?”
宁若缺不禁顺了顺殷不染的白发,语气轻快:“嗯,我也是才知道,这种力量是可以拒绝的。”
与继承尘簌音的神位时不同,那时的她可以与天道对话。
天道原本就操控着法则,只是把这部分力量划分给她而已。
所以宁若缺试图把它分割出去,如果不行,她宁愿自毁修为。
没想到天道欣然同意了。她没有影响世间平衡的法则之力,记忆也未曾被消除。
或许曾经也有飞升的人想过这个问题,只是那些世人眼中的神明,都做出了同样的选择。
解释完,殷不染陷入了沉默。
宁若缺不敢吱声,只轻轻拍着她的背,直到肩膀上的衣服被浸湿了一小块。
“……”
怀中人声音颤抖:“我讨厌你,你让我好担心。”
只有在这时,她才肯说一句真心话。
宁若缺霎时哭笑不得,捧起殷不染的脸,想要吻去她眼角的泪珠。
殷不染不愿让她亲,去抱宁若缺的腰,把眼泪全擦宁若缺衣服上。
嘴里嘀咕着:“我要罚你,你得替我更衣、喂我吃饭、还要抱我去沐浴。”
什么?
宁若缺怀疑自己听错了。
简直不敢相信,自己没和殷不染商量就做出那么大的决定,可殷不染居然还奖励她!
殷不染真好!
她刚忍不住勾起嘴角,殷不染就一拳锤在她胸口上。宁若缺马上就不笑了,摆出严肃正经的表情。
懒得理某人的小动作,殷不染整理好自己的衣服,瞥剑修一眼:“我要去给楚煊上药,你同我一起吗?”
宁若缺马上从床上蹭起来,随手拿过一条殷不染的发带绑发。
她嘴里叼着白色发带,含含糊糊地问:“楚煊和司明月怎么样?”
“好得很。”
尤其是楚煊,胳膊刚长好就四处乱窜。
她不睡觉的,每天不是研究炼丹炉、就是企图在素问峰上安装她的灵能炮,整个碧落川的医修都快认识她了。
殷不染烦不胜烦,只想把楚煊一脚踹出去。
等宁若缺收拾好,两人一起出门。
春光灿烂。
白棠花开得比以往更盛,每一片花瓣都闪闪发亮。
而殷不染就这样走入日光里,她在光明处回眸,等宁若缺上前来。
见某人又愣在那里,殷不染蹙起眉。
她还未启唇,宁若缺忽然笑了,笑容比棠花更绚烂。
她突然发现,自己好像已经和殷不染同行了许久,从无数个冬日步往春天。
“殷不染,我好像还没对你说过……”
宁若缺追上去,笑意不减,无比自然地牵起殷不染的手:“我爱你,很爱你很爱你。”
殷不染眨眨眼睛,迅速撇过头去。她还是冷着脸,一副无动于衷的模样。
却在宁若缺走入回廊的阴影处时,往前贴近了一点。
忽道:“我也是。”
走出碧落与黄泉,越过百年的光阴,她紧紧挨着宁若缺,并且再也不会放开手。
由此,便可以一起向人间去了。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