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琼刚走,谢辞昼就大步走了过来,一身玄黑色在月色下流转着光晕,他贴得很近,眼睛里尽是林笙笙的身影,温声道:“笙笙,跟我回家吧。”
第69章 糖月亮 药浴
林笙笙拍开谢辞昼的手, 两人并肩走在宫道上,凉风习习,明月高悬, 柔柔光辉洒在二人身上。
林笙笙道:“谁要和你回去。”
谢辞昼道:“那我跟你回去。”
“你不许去!”
“为何?”
林笙笙一时间找不出什么理由来,照理说,他们二人是夫妻,且如今也算得上心意相通, 他想来林府陪她待上几日也合理。
可是……林笙笙有点怕。
那一晚谢辞昼的疯狂行径还刻在她的脑海中, 第二日哪哪都痛, 她沐浴的时候举着圆镜在灯下看了, 脊背上好些个红痕, 与先前的淡红伤痕混在一起, 乍一看像受了什么刑罚似的。
而且……又肿又痛好几日,今日早上才好了些, 她实在是不敢了。
这几日陈毓盈问的最多的一句话便是:笙笙,你是不是病了,怎么看起来这么虚啊……
林笙笙生怕自己母亲看出些什么, 只道是宝香楼近来忙得很,这才气色不好。
“总之你不许来。”林笙笙说的很决绝。
谢辞昼只好答应, 又悄悄在袖子下拢了林笙笙的手握住。
刚回绝了他的请求, 此刻不好再驳他的面子, 林笙笙只好任由他温暖的手掌温着自己。
忽然,谢辞昼温声道:“那让我好好看看你再分开。”
说得好像要分开好几年一般,林笙笙觉得好笑,转过身与她对视,“那你看看,仔细看看。”
谁知, 谢辞昼只愣愣看了一眼,又忽然移开目光。
林笙笙歪着头往他目光落下的地方走,问他:“给你看你又不看,怎么回事?”
谢辞昼声音有点沉,“再多看一眼,又要忍不住亲你了。”
林笙笙红了脸,愤愤道:“我就知道你这个人无耻至极。亏你方才在金云殿里装得一本正经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呢。”
谢辞昼轻叹,“谁叫你是林笙笙呢。”
腻腻歪歪的情话听了一箩筐,林笙笙的脸红透了,想着赶紧扯开话题,不然一会叫宫人撞见了,成何体统?圣上焦头烂额处理家事,他们两人大剌剌的谈情说爱,这也太不恭敬了。
林笙笙问他,“今日这些,圣上心中早已知晓吧?”
谢辞昼点头:“算得上尽在掌握。”
“那你为何还要把周家二姑娘带来?”照理说,谢辞昼不是多管闲事的人,难道他对今日形势也没有把握?
谢辞昼看了她一眼,“你不是一直很担心她?她来这一遭,不仅可以把香云楼拍得更死,还能叫她在圣上面前露露脸。”
林笙笙惊讶,“这你也知道?!”她以为谢辞昼从不关心这些无关痛痒的玩意,毕竟在男人眼里很少看得见这些拐弯抹角的心思。
谢辞昼握了握她的手,“这回好了,她露了脸,也算是立了功,明日奖赏到手,就算是她丈夫来日高中,也不可能欺负了她去,夫人可安心了。”
林笙笙被这声夫人唤得害羞,不敢看他,“瞧你说的,好像她满怀功利来帮忙一般,周琼分明是真心实意的,她来之前可不知道这件事这么顺利,对于她来说,这一遭看起来就是刀山火海。”
谢辞昼道:“真心实意也好,虚情假意也罢,只要夫人别再为旁人烦恼,把整颗心都挂在我身上便好。”
林笙笙小声嘟囔,“我何时为旁人烦恼了……”
谢辞昼问:“那你今日在花圃中为何叹气?我可都听见了。”
林笙笙说不过他,只好认下,“就算烦恼,也只是稍稍感慨一二,这世间处处都是可怜人,件件都是不平事,我若是都烦恼一二,那岂不是太累了。”
谢辞昼笑道:“可怜人多,不平事繁,唯有笙笙是个极豁达之人。”
林笙笙觉得今夜这月亮像个糖饼挂在空中,光是看上一眼便觉得甜丝丝的。
她又问:“你说……今夜之后,圣上会如何决断?”
谢辞昼摩挲了一下她的手背,“别担心,肃王再无机会翻盘了,戚家也再无猖狂的机会。”
“当真?”
“肃王勾结北敌,甚至狂悖到直接私下里接见北敌使团,圣上首先是一国之君,其次才是肃王的父亲,这件事,没有容忍的余地。”
林笙笙点头,稍稍放心,“前几日你便查到了香云楼,为何要等到今夜一起发作?”
谢辞昼走在她侧边,为她挡住愈发寒凉的夜风,缓缓道:“今日时机最佳,戚贵妃突然流产,肃王毫无防备入宫,内有圣上以查案做名头,外有我领着一群人去搜查,不给肃王反应的机会。”
林笙笙恍然大悟,压低了声音道:“你是说……肃王早已做好了逼宫的准备?!”
谢辞昼点头,不言。
宫道上一片惨白,是月光。
林笙笙打了个寒颤,天家父子,本就薄情寡恩,在绝对的权力与利益面前,浓血之情又算得了什么。
谢辞昼揽住林笙笙的肩膀,把她拢在怀中,
“冷了吧,快些走。”舍不得把人放走,但是不得不快些送林笙笙回马车上。
林笙笙久久不能回神,忽然道:“难怪这些年太子无功无过,总被肃王压一头,但是圣上从未动过换东宫之主的念头……”
薄情寡恩帝王家,像太子这种孝顺又顺从的孩子,实在稀有又珍贵。
谢辞昼闷声笑,“谁说太子无功无过?他若是真如大家所看到的那样平庸,又怎会稳坐东宫二十年?就连中宫那位急流勇退,青灯古佛旁的皇后,都是深藏不露。”
林笙笙消化了一会这话,“那么前世真是造化弄人,形势逼人啊……”
正如谢辞昼所说,圣上首先是君王,其次是父亲,前世太子被陷害通敌叛国,边境三城百姓冤魂不散,那种形势下,圣上想做慈父也没有机会,只能一步步无奈推肃王上位。”
这么一场天家恩怨,害得她家破人亡,孤魂飘零。
忽然身体一轻,林笙笙被谢辞昼抱起来的时候才发现已经走到了马车旁边。
林笙笙进了马车,身体终于暖和了一些,她欲言又止。
谢辞昼站在马车外,透过小窗看她,目光流连,依依不舍。
林笙笙刚想叫车夫出发,忽然谢辞昼道:“笙笙,改日记得好好奖赏你们宝香楼朱掌柜的女儿,我若是没记错,她叫妧儿。”
林笙笙愣了一下,“怎么了?”
谢辞昼道:“今日我带人去抓殷围时,是她从香云楼后街巷子里跑出来,偷偷指了个草丛里的狗洞,叫我派兵把守这里。”
“小姑娘瞧着瘦弱,实则机灵得很,后来,果真在这隐蔽的狗洞堵住了企图逃窜的殷围。”
林笙笙捂着嘴笑:“难怪她那日非要住在香云楼后头小巷子里,原来是要盯死了殷围这个老狐狸。你放心,我定好好奖她。”
谢辞昼笑:“我有什么不放心的?我见你对妧儿十分喜爱,这才多提一嘴,若是无关紧要的人,大理寺难道还拿不出几两银子作赏吗?”
林笙笙暗道,旁人都说她平日里说话做事滴水不露,却不知道真正滴水不露的是谢辞昼罢。
“好好好,谢大人叫我做一回好人,我怎么敢推却?”
谢辞昼抿着嘴角,马车外冷风更大了,吹得他衣袍猎猎,一身玄黑铺满月华,光泽动人,他身形高大,站在风中一动不动,像一棵松。
林笙笙心中一动,天上那糖饼像是被吃到心尖上,甜蜜蜜的一点点化开。
她故作神秘从马车内探出头,压低了声音道:“其实今日我还有一事没和你说。”
谢辞昼靠近了些,附耳过去,温声耐心问:“什么?”
林笙笙贴着他的耳朵,呼了一口热气,看得出他瞬间绷紧,她心里一笑,然后迅速咬了一下谢辞昼的耳垂,紧接着缩回马车里放下车帘,忙道:“回林府!”
独留谢辞昼一人站在寒风中。
风很大,很冷,但是谢辞昼好热。
看着渐渐远去的马车,走远了,林笙笙还探出头来往这边看,见到他还没走,一直盯着,她又赶紧缩了回去。
从前他怎么没发现呢?林笙笙这般可怜可爱叫人移不开眼。
秋夜里凉得很,陈毓盈怕林笙笙忙坏了身子,特花了大价钱买来名贵药材给林笙笙沐浴用。
林笙笙捏着鼻子靠在浴桶里,抓狂道:“都怪谢辞昼!”
佩兰在一旁将她的寝衣放在衣桁上,笑问:“这药是夫人给姑娘买的,为何要怪谢公子?”
林笙笙不好意思细说,含糊道:“若不是他,我怎么会气色这么差,母亲又怎么会给我买这些苦巴巴的药?”
佩兰瞬间就懂了,含羞带怯笑道:“姑娘可得多补补,过几日回了谢府可有的忙了。”
“……”林笙笙一下子从浴桶里站起来要往外走。
吓得佩兰连忙扶着她叫她回去,“怎么了姑娘?别出来,着凉了可怎么办?”
“我今日非要去你房里搜罗搜罗你那些话本子,看看你平日都在读些什么东西!”
佩兰哭笑不得,“不过是消遣罢了,哪有什么了不得的东西……”
林笙笙还待要说,忽听窗外一阵树枝响动,她十分警惕,“什么动静?快出去看看!”
佩兰连忙从窗户往外看了看,只见月色如水,落叶纷纷,一只野猫窜了过去。
“是一只猫,姑娘安心。”佩兰掩了窗户走回来,又为林笙笙添了一些水。
林笙笙没当回事,靠着边沿看书,道:“且得泡上两刻钟呢,你先歇着去吧。”
今夜宫宴耽误太长时间,此刻已经是子时了。
佩兰知道林笙笙看书的时候不喜欢身边有人,便默默退了下去。
古籍晦涩难懂,几百年前的香料放在如今可能变了几种名字,而且……这本古籍编纂者的画功太差了吧!
乱七八糟都看不清哪一片是叶子哪一片是花。
林笙笙揉了揉额角,把书放在一旁,靠着浴桶昏昏欲睡。
浅睡中,她还做了个梦,梦中人声嘈杂,她坐在桌案前百无聊赖,听着身边姑娘们议论云京的公子们。
听来听去,无非是谢家那位。
听她们夸上天去,林笙笙心中不屑。
能有多好看?她在栗州见过的俊俏公子可不少,难不成云京的还更特别些?思来想去有了兴致,林笙笙悄悄躲在花丛后看了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