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差点以为这是夫妻俩同床同梦的诡异展开,没想到居然是娇妻拟人初试云雨情。
——原来换|妻文学亦有先例?!
苏雯现在只恨自己来得突然,此刻身边没有好友相伴,这么癫狂的剧情身边却无人可供分享。一时抓耳挠腮,只能飞快地拿出手机,盲打下一串的“啊啊啊啊啊”发给闺蜜,聊表心中震撼。
忽然想到电影开场前看到的那位独自前来的中年女士。出于独行侠对独行侠的好奇,苏雯下意识瞥了一眼那个方向。
只见那位阿姨同样捂面掩唇;但挡在眼前的几根手指,分开的间隙有这——么大。
指缝里的眼睛正一眨不眨地盯着银幕看。
苏雯:6
*
作者有话要说:
[1]这段剧情改编自《星期天我不去》森茉莉和《老妓抄》冈本加奈子
第120章 coco拉片
“女人发现丈夫出|轨, 还是和一个男性,于是,她也出|轨, 对象是和一个女性。”
画面中播放起《葡萄》预告片中的经典画面,最后定格在男主保罗一身狼狈地握持手枪,正对屏幕。
砰地一声枪响。
coco的声音娓娓道来。
“亲爱的小伙伴们大家好,很久不见,欢迎来到coco小姐的白日梦频道,我是coco。今天来讲一讲方可以这部去年鹤城电影节的最佳影片。”
“老规矩,涉及剧透,没看过的朋友建议先完整看过电影。”
“开始之前首先明确一个问题,影视改编到底是不是只是艺术形式的纯粹转变, 只是把书面文字, 转化成具体的视听影像?
“答案显然是否定的。
“文学作品是作家的作品, 影视改编时候的作者是导演。作者都变了,作品内核会不会变?
“一定会啊。
“何况文学和电影是两种不同的艺术表现形式,两者之间彼此虽有互通,但更有区别。所以, 在改编影视作品时, 原著作者的东西固然要参考, 但也不能奉为圣经。
“制作者需要把原本停留在文字想象层的东西,具现成视听画面,让自己的想象,变成能让所有观众都接受的感官体验。把原本暧昧模糊的语言,重新梳理逻辑;把原本作者都没有理清的暗线, 提纲挈领, 一针见血地道破。原本作者使用了了几行文字就能表现出的点睛一笔, 放在戏作之中,可能需要灯光、摄影、编剧、演员、导演等多方协同地努力,共同打造出一场戏。电影用戏剧桥段来讲述故事。”
“明确这一点之后,我们再来看《葡萄》这部作品。”
“不算《千秋》这部原作与制作狼狈为奸的超绝魔改之外,《葡萄》,应该算是方可以的第一部正儿八经的改编作品。”
“估计这个时候,有人要跟我提《比丘》了。
“《比丘》那是故事新编,是挂羊头卖狗肉,标准的魔改。故事改编到最后,已经和原著没有什么关系了,你看方可以甚至连宣传的时候都没提这一笔就懂了。他自己都不好意思。
“至于华穗发改编剧本奖给《比丘》,这就像是明知自己扣了对方一部最佳影片,所以绕了个圈子给点补偿,大家面子上都过得去。
“总不能真把去年的最佳改编剧本发给《灰烬》吧。貌似‘忠于原著’但有形无神,和看似‘离题千里’却得其精神,孰轻孰重,大家还是要懂得分辨的。”
*
“说回《葡萄》的剧情。”
“一句话概括:妻子发现丈夫和一个男孩出轨,于是她也和一个女人出轨,两人的私情被丈夫发现,于是妻子一不做二不休,和情人联手把丈夫给杀了,并利用丈夫的死成功从帮派脱身。
“听起来就是一个非常狗血的故事,出轨,南铜,女铜,同妻,黑|帮,还沾点枪战,充满着人性的背叛与不信任。丈夫诚然不是什么好东西,但妻子也不是什么善茬。
“《葡萄》原作小说的剧情其实是一个相对简单的耽美故事。当然,现在看来是比较简单,在当时可是纯粹的离经叛道,所以备受抨击。
“保罗结识了美少年阿兰,两人相恋坠入爱河,然后随时间的推移,感情变质。阿兰对保罗的管束感到厌倦,第三者正彦加入追逐,保罗感到自身利益受损,最终在争执中开枪杀死正彦,同时自己也重伤不治。结局同样是阿兰闯入了现场,面对一地鲜血中的两人,他吓呆了,回过神后,他偷走了两人身上的钱,翻墙逃走。”
“唉,有没有发现,这个故事中似乎并没有多少尤里和春奈的存在?”
“是的,如果我们看《葡萄》的小说原作,就会发现,原剧情当中妻子的存在感没有电影那么高。她虽然是故事的见证者、窥秘者和记录者,本身却不具备太多的人格形态。小说原作也并没有写出最后丈夫死亡是受到妻子与情人的挑拨和操控,仅仅是出于情敌之间的竞争纠纷。所以这一段的改编也让许多原作读者感到无法接受。
“这不就是加戏吗?妥妥的加戏咖啊!
“也就是这是方可以拍的,而且还拿了奖,否则你信不信,电影一上映已经骂声一片。
“到时候大家纷纷表示,好哇,原来又是一部耽改作品但为女角加戏。原来方可以也会既要又要,又想吃耽改流量,又甩不开主流的性缘叙事…
“那么问题来了,方可以这个改编到底有没有道理?
“其实是有的。”
“电影前半个小时除了介绍人物之间的关系和身份来历。专程还为女主铺设了一条人物的成长线。这个其实是小说中的只言片语,被方可以提出来大做文章。
“这里的设置有多重目的。
“首先,通过开头的黑白片段,你自然知道了主角是谁,主角是个什么样的人,她为什么会有现在这样的表现,并且下意识地产生情感代入。因为你看着女主长大的嘛。
“与此同时,在电影中,我们自然而然会跟随尤里的主观镜头,去观看保罗和阿兰之间的相处互动。
“通过尤里的视角,阿兰经常会比真实情况下更加精致漂亮,保罗比单人镜头里的他更加温柔生动。原本雪洞般的房间、枯寂的庭院,也全都被打上暖色调的光影。甚至连阿兰有些争风吃醋、撒娇雌竞的表现,也丝毫没有减损其风情。
“这其实是很奇怪的,面对背叛自己的丈夫、登堂入室的小三,女主人多少该有点正常人应有的愤怒、生气或者嫉妒吧?在这种主观情绪下看到的丈夫和小三,不也得形容丑陋?但尤里反其道而行之。
“你说女主没有吧,其实女主是知道应该有的。”
此处画面插入春奈对尤里的问题,和尤里有些迷惑地自我剖白。
“这并不是观众的错觉,也不是方可以为了拍男铜有意扭曲现实,而是故意的设计。”
coco说着,将画面切给一组镜头,正是电影开场时候的尤里和春奈相对而坐。
“色彩设计是《葡萄》全片一以贯之的统一。
“电影开场,尤里的单人镜头仿佛从陈旧的黑白老电影中走出,世界天地皆寂。她仿佛活着,又像是死了,但更像是从未活过,一切都是黑白分明的冷调。她脸上没有精致的妆容,更没有涂艺妓死人白的妆面,但她的脸毫无血色,仿佛是暗淡单薄的纸片人,和背景融为一体。
“当镜头切给春奈,她为尤里的主观世界瞬间带来了春天的明媚。
“从此之后,万事万物逐渐蔓延上色彩,颜色有了除灰度之外过渡,出现飞鸟,蝴蝶,游鱼,水流,有风的呼吸,有树的婆娑。”
coco将画面切到保罗和阿兰的首次登场,又调出后续两人在尤里家中亲昵的画面,两者分屏同时播放,作为对比。
“影片刚开始,保罗和阿兰谈话时的镜头色彩是真实中的两人。这时候的阿兰漂亮吗,漂亮的。可是没有在尤里家里那种快要出尘飞升、不似真人的可爱,自带光晕和滤镜,连红血丝都好看。两者对比就会发现,尤里眼里的世界是如此的丰富、明亮。”
“当然这些色彩设置也不能是无中生有。方可以为尤里眼中的世界编织了许多现实的理由。
“比如说刚刚沐浴完后的水珠反射了阳光,比如说夕阳下的院落与紫藤花梦幻的色彩交叠,比如说夜晚的灯光折射在木色的家具上,餐厅里好几盏落地灯和古铜色的烛台,甚至阿兰金色的卷发,各种镜面和玻璃的折射和漫射…”
“那么为什么要这么拍呢?
“这其实贴合了小说当中关于‘我’的心理描述。
“小说中写,通过观察丈夫与情人之间的互动,‘我’的心中在厌恶与愤懑之余,又产生了一种可耻的喜悦。怀揣着这份扭曲的喜悦,‘我’仿佛是在折磨自己,沉浸于这种罕见的‘痛苦’,强装平静地为情敌打理衣食住行。
“我看到这个孩子眼角带着恶作剧般的喜悦,对我表达感谢。
“背过身去,如同小鸟,投入保罗的怀抱,埋怨他的胡茬刺得自己皮肤发红,催促他快些刮去。
“午后,阿兰依偎在花园的树荫下,无忧无虑地睡去,他樱花般的嘴唇如同婴儿般无意识地啜吸。这让‘我’联想到丈夫带着汗水的胸膛。
“晚餐时分,丈夫回到家,将大衣脱下交给‘我’,递过来的手骨节分明。‘我’想到阿兰今天下午洗头,洗到一半,二楼的水龙头抽不上水,只得浑身湿漉漉地跑下楼,赤着的脚在楼梯地板上踩出一个个圆润的脚印。
“‘我’知道一门之隔后,‘我’的丈夫和他年轻的情人正在耳鬓厮磨。
“而‘我’怀着受辱的愤怒,怀着与陀氏[1]笔下那些情操高尚、富有牺牲精神的女子同样可敬的尊严,沉湎于窥探这隐秘世界的一角。
“这种屈辱的感觉,像一块沾满肉|欲的污泥,打碎了我洁净的湖面。”
“‘我’,也就是尤里。”
“尤里并不知道自己这种怪诞的想法从何而来,所以她对此感到兴奋之余,同样也有着莫大的苦恼。”
“春奈给她的解释是,这是因为尤里发现了爱的存在。——那不就等于在说尤里和保罗结婚多年却没有爱情么?严重怀疑,这是春奈在故意给保罗下眼药。”
“真实的原因仅仅只是因为‘爱’么?
“原作的小说中,写的尤里和春奈更像是两个苦闷的,被辜负的女人,因为在情感竞争中落选,走到一起,互相慰藉。与其说是爱情,不如说更像是一种相互安慰。
“这可能也是时代背景,从古代到森加奈那个时代,甚至包括是现代许多顺直人的眼中,女性与女性之间的感情是两个寂寞的情感弱势者互相依靠。
“很多顺直男为什么能够在对男铜极度排斥的同时,却能轻易‘观赏’女铜。就是因为女铜的景观,不会引起他们的繁殖恐惧。
“甚至女铜双方,在他们眼中,都是自己潜在的性缘对象。哪怕那边已经如胶似漆,蜜里调油,天造地设,但自己多长一根,就是更有竞争优势。
“所以他们能够毫无障碍地去追求双方。在自己攻略成功前,女铜彼此在一起,恰好处于一个安全的留置区,她们彼此内部消化,总比被别人率先占据好吧。”
“而方可以不满足于这个答案,所以他进一步去挖掘《葡萄》的故事文本。
“尤里作为一个从小循规蹈矩、被父亲委托给丈夫,又被丈夫安排了一辈子的女人,通过观察丈夫和情人的互动,通过在常规生活中的被迫解离,她失去了原本的位置。而在重新找寻位置的过程中,她不知不觉把丈夫与情人之间的私情,当做了一个审美客体去观赏。
“一个从来都是审美客体的女人,通过观赏男人,重新获得了想象的自由和解释权,并由此产生了一种新的主体性。
“她从这份怪异的孤独中意识到了自我的存在。”
“这就是为什么尤里后面要去主动找春奈。
“因为春奈是尤里能接触到的所有人中,主体性最强、最鲜活、最放肆、最模糊,最没办法被常规定义的存在。你可以看到,影片中所有涉及到春奈的镜头,画面都是鲜活的暖色调。
“在发现自己的‘不正常’之后,尤里环顾四周。她触手可及的社交圈内并不乏成熟长者,与自己同样境况的贵妇人也俯仰皆是。然而她选择了出走,去找只有一面之缘的春奈。
“或许这份自我早已存在,冥冥中她知道这条道路通往的答案。只是需要一个外力唤醒。”
“从小说文字中我们能够轻易感受到尤里丰富而抽离的内心世界,这样的人怎么会有没有自我呢?
“而电影受限于表现形式,它无法具备小说中那些丰富的内心剖白,方可以也没有选择直接粗暴地用叙述性旁白来展示。他用一连串充满暗示的镜头,通过尤里不动神色地观察、微妙的表情变化、各种色彩与音乐,来表达这一点。
“也所以这里设置了大量的镜面和玻璃。一方面这当然是为了方便尤里的窥探;另一方面,镜面的框选就像他人眼中的凝视。
“镜面中的世界是虚假的,是有偏差的,不是真的。这暗示了尤里从前一直处于被观察的处境;而此时,她反过来利用这些道具去观察别人,也在重新审视自己。”
“圣女与娼|妓在狭小的酒馆中相汇。
“不识风情的圣女来询问爱的答案,而退隐欢场的妓|女轻易地许诺出爱情。”
说到此处,coco的话语中带出几分笑意:
“有一个很有意思的地方,小说中曾经保罗有一句内心剖白,说‘女人的智慧靠男人启发,正如小孩子的智慧靠老师启发一样。[2]’
“他的这句话本是表达对尤里的不屑,电影中没有拍出来,然而整部电影,在某种意义上也正是讲述了这个故事。
“正因受到保罗的启发,尤里发现了自我和爱。在找到新的爱人之后,尤里得寸进尺,开始想要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