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年开春,到时大宝哥也该回来了。”王初阳略加思忖道。
早在开春时,几个邻村的里正便商议着要开办一间学堂,玉河村同年出了两名秀才,几名里正总觉得玉河村的风水好,最后决议将学堂建在了玉河村中,许家贤甭提多有面儿,走起路来腰杆儿都挺得倍儿直。
说笑间,已到了家门前,赵时泽正在井前往上提水,瞧见赵时桉和王初阳进了院子,不禁直起腰来调侃了句:“呦,哥夫过来了。”
“什么哥夫,你不要瞎叫啊!”赵时桉像是一只被踩了尾巴的狸猫一般,瞬间炸了毛。
赵时泽一点儿没带怕的,眨巴着眼又道:“哥,你的耳垂都羞红了。”
“赵时泽!”赵时桉怒呵一声。
赵时泽见势不对,赶忙向堂屋跑去:“阿么姥么,你们快出来,哥他要打人了。”
王初阳无奈的摇了摇头,将衣衫上兜着的杏子搁进了灶房里的蔑盘上。
徐言其在屋中早就听到了兄弟俩的动静,只是懒得去管,左右这俩孩子也不会真打起来。
“阿么,你管不管时泽,尽乱说些胡话。”瞧着躲在高宴清身后的赵时泽,赵时桉跺脚朝徐言其告状。
赵时泽仍不消停的插话道:“哪里是胡话,哥夫都在咱院儿后边盖房了。”
高宴清啧了一声,嗔怪的拍了下赵时泽的胳膊,让他不要再多话,惹得赵时桉不快。
王初阳后脚跟进了堂屋,同徐言其言语了一声摘下杏子已经搁在了灶房。
“其婶么,我就先走了,回去拿几身换洗衣裳,今儿还得赶往杨府。”
闻言,赵时桉倒心生出不舍,这一去又得十天后才能和王初阳见面,适才和赵时泽玩闹的心绪一下子低落了下来,他迈开步子,随着王初阳一起出了堂屋:“初阳哥,我送送你。”
出了院门,王初阳脚下渐渐慢了下来,踌躇了许久,他还是驻足转身,向赵时桉提起了他的婚事。
“桉哥儿,我这么多年的心思你是知道的,之前一直没和你提这事儿,是因为你还小,我也愿意等你,只是我现在年纪已二十有三…”言及此,王初阳顿了片刻,他还是不想用自己的岁数去桎梏赵时桉。
赵时桉的脸颊早在王初阳开口时,就染上了绯红,他绞着手指,低下眉眼喃道:“你不上门提亲,我怎么应你?”
言罢,他不待王初阳作何反应,转身跑回了厢房。
王初阳顿时愣在原地,瞧着赵时桉的背影好一会儿,才傻笑的回神往南走去。
赵时桉如何不懂得王初阳的心思,前年在他家院后盖房时,王初阳可是都按照他的喜好来安排布局的,俨然是将他当做新院儿的另一名主人,听他爹说,早在他六岁时,他大壮叔就把屋后的宅基圈了下来,王家待他这般重视,他感动之余更多的是欣喜。
彼时,赵云程带着赵时奕从后山砍柴回来,瞅着厢房门大开着,不由往里瞧了一眼,看到赵时桉正坐在炕上低眉含笑的模样,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桉哥儿?”赵云程轻声唤了赵时桉一声。
思绪被骤然打断,赵时桉敛起笑意,眼神躲闪着有些不知所措:“爹,你回来咋没声儿呢?”
“我们动静大着呢,是大哥你不知在想什么,没听到屋外的声儿。”赵时奕揶揄着笑道,他适才回来的路上,可是见到他初阳哥了。
赵云程亦是知道赵时桉到了婚嫁的年纪,有些小心思再正常不过,他直截了当的问道:“初阳和你提婚事儿了?”
赵时桉没想到赵云程会这般直言不讳,双颊上再次泛起了一抹绯红,敛着眼眉含羞的轻轻颔首。
赵时奕见状,识趣的偷偷溜了出去。
“这有啥不好意思的。”赵云程搭坐在炕沿上,叹声道,“你还小的时候,爹便舍不得嫁你出去,一直想着要招婿入赘,但你偏偏喜欢上初阳,你大壮叔也就初阳一根独苗,哪能舍得让儿子入赘别家,看你大壮叔早早圈下院儿后的宅基,爹就慢慢想开了,他们这般重视你,你嫁过去定然受不了苦,爹的初心不也就是让你过得好吗?”
“爹!”赵时桉的鼻头莫名有些发酸,渐渐的连眼眶都发了红,“我会一直陪着你和阿么的。”
赵云程拍了拍赵时桉的手背,瞧着眼前出落得越发俊俏的小哥儿,心里是说不出的滋味。
第166章 提亲
王初阳喜不自胜的回到院中,本来在灶房忙着的哑哥儿探身朝外瞧了一眼,见儿子这般欢喜,心底早有了猜测。
“阿么,桉哥儿应我了,我今儿去杨府告假,顺便再采买些东西回来,咱明儿就寻个媒婆,拿着大雁去程叔家提亲,先将婚事订下来。”王初阳拉着哑哥儿得手,喜得不知该做些什么,“婚事今年先不办,我得在杨府待到年底,可不能让桉哥儿独守空房,明年我就在村里教书了,便将日子定在明年开春。”
哑哥儿连连点头应和,他早就把赵时桉当做自己的儿夫郎在疼,如今他的儿子总算是如愿了。
这时辰快到晌午,哑哥儿摆动着手,安顿王初阳先进屋去,等吃过饭后,他们一家人一起去镇上采买定亲所需的东西,王初阳哪里懂得这些,自然得他和王大壮帮衬着,可不能怠慢了赵时桉。
王大壮自田间回来还没来得及洗手洗脸,就被闻声从屋中出来的王初阳拉到一旁说着话,得知儿子心事如愿,他当然高兴。
“初阳,桉哥儿是我和你阿么看着长大的,咱家不能亏待了他,你瞧着爹出多少彩礼合适?”
这十年间,王大壮未曾敢停下奔波的脚步,一月中外出两回,带的墨条也越来越多,哑哥儿在后山挣的银钱用于维持生计,而他所挣的银钱全部攒了起来,如今虽比不上赵云程,但在村里也是数一数二的富裕人家。
猛然间提到彩礼,王初阳一懵,他还真不曾想过这些:“爹,您觉得咱家该给多少?”
“要爹看,不如就定下九十九两,寓意百里挑一、长长久久。”王大壮这是考虑了很久,才得出这么个吉数。
王初阳揶揄的瞧了王大壮一眼,乐道:“爹,您这是早就想好的吧,百里挑一这些话可不像是能从您口中说出来的。”
“你这孩子!”王大壮被拆穿,瞬间急了眼,“有你这个秀才儿子,你爹我耳濡目染也是会几个词儿的。”
哑哥儿搬出了饭桌,听得王大壮的言语不禁被逗笑,他上前拍了拍他们的肩膀,让他们赶紧去洗手吃饭。
饭后歇了一阵,王大壮驾着驴车,带着哑哥儿和王初阳去了镇上,提亲所要带的东西可多着呢,需得带九种吉物,虽然农家用不着这般严谨,但他们还是想将这门婚事做的周全些,以表重视。
再回到村子里,已是傍晚,三人特地买了身新衣,明儿穿着去赵家也精神。
王初阳一夜都不曾睡着,脑海中浮过与赵时桉从出生到现在相处的点点滴滴,十几年来,他想迎娶赵时桉的心从未变过,连他都不曾知道自己竟能如此坚定的执着于某件事。
眼瞅着就要天明,王初阳阖上了双眸,努力让自己睡了过去。
翌日的天儿大好,哑哥儿瞅着时辰,和王大壮带着王初阳提着买来的吉物上门去提亲。
“云程,咱俩家就不多说那些场面话了,桉哥儿是我和哑哥儿看着长大的,既然两个孩子都有这意思,咱就替他们张罗起来。”王大壮朝着坐在主位上的赵云程开门见山道,“你和其哥儿有什么要求尽管提,只要是我能办得到的,自会给孩子们安排上。”
赵云程提起茶壶给王大壮倒了杯水:“你们一家可真是急性子,昨日桉哥儿才和初阳言语了一句,今儿就提着东西上门了。”
“初阳等这一日可等了好几年了,自然是要赶早来。”王大壮笑意不减,端起杯子喝了口水。
徐言其抿嘴笑着:“我和云程没什么要求,两个孩子过好日子比什么都强,你们前年连新院儿都盖好了,还特地选了离我们近的地盘儿,这份重视我们都看在眼里呢。”
赵时桉知晓王大壮一家是因何事过来,羞得躲进厢房和高宴清做伴儿。
虽然两家相熟,但这婚事还是得按规矩办,赵云程递上了赵时桉的生辰八字,让王大壮拿去合日子。
王初阳只和杨府告了一日的假,明儿还得早起赶去镇上,回去时他让王大壮和哑哥儿先出了院门,特地到厢房寻了赵时桉,言说了几句话。
赵时泽和赵时奕昨日过了晌儿,被赵云程驾车送去了镇上学院,若要是在家中,看到这般情形,还指不定说着什么话来调侃赵时桉呢。
待王初阳离去后,徐言其把赵时桉叫到了身边儿,早几年他和赵云程在镇上开了一家糕点铺,由李元当管事照应着,如今赵时桉快要出嫁,他想着将这个铺子作为陪嫁,交给赵时桉自己打理。
“这间铺子,还是我和你爹瞧你打小爱吃糕点,才琢磨开起来的,原本就想着将来交到你手里的。”
“阿么,你别这么说,说得我好像就是个馋猫。”赵时桉忸怩的挽起了徐言其的胳膊,皱起脸来道。
徐言其笑出声来,拍了拍他的手背道:“你不是馋猫谁是?小时候去镇上,每次缠着你爹买零嘴的是谁啊?”
“阿么!”赵时桉摇着徐言其的臂膀,扭捏着不肯承认。
高宴清迈进屋子,刚好看到了这一幕,调笑着赵时桉都快出嫁了,还朝着阿么撒娇。
“在我爹和阿么的眼里,不管我出不出嫁、多大年纪,都是他们的小孩儿。”赵时桉亲昵的靠在徐言其的肩膀上,仰着脸道。
徐言其宠溺的理了理赵时桉的发丝,招呼高宴清在炕上坐下。
赵云程去了田里转了一圈,如今王大壮和王大刚都小有家底,田间的活儿便雇了别人来做,他时不时到地头看上一眼就成。
夜里,徐言其躺在炕上,和赵云程商量起自家两个小子的事儿,有他流配的身份连累,赵时泽和赵时奕考取不了功名,赵云程固执的送他们去学院,只不过是想让他们识字知礼,以后走的路能广一些,虽然他们的家业足以支撑起他们日后的生计,可将来的事儿谁又能说的准,自身有本事比什么都强。
“时泽今年十四,再过五六年就该讨媳妇了,你打算让他做点儿啥?”
“时泽性子跳脱,不如时奕稳重,生意上的事儿我还真担心他做不好。”赵云程叹了一声,“先睡吧,等这俩小子休旬假回来,我和他们唠唠。”
徐言其颔首,枕在赵云程的肩窝阖上了眼帘。
第167章 委屈
既然赵时桉与王初阳的亲事定下,徐言其便嘱咐赵云程去镇上扯块儿红布料,让赵时桉闲暇时在家中绣嫁衣,他这一生的遗憾,就是嫁与赵云程时,没能穿一件像样的红衣裳,婚事一辈子只这一次,需得郑重看待着。
“哎呦,我不想成天坐在屋里缝衣裳。”赵时桉烦躁的将红布料堆在竹篮里,朝徐言其抱怨着。
徐言其忙将针收了起来,怕掉到炕上夜里睡时在扎着身,而后无奈的瞪了赵时桉一眼:“你这孩子,哥儿的嫁衣哪有不自己绣的。”
他拿起适才赵时桉缝好的一块儿料子,眉头紧皱的道:“你瞧瞧你这针脚,都歪到哪儿去了,阿么也不要求你针线活儿多好,但最起码能自己做套成衣啊。”
“初阳哥知道我的性子,又不会嫌弃我。”赵时桉垂首低眉,扣着指甲心虚的言说道。
徐言其叹了一声,赵时桉在家里怎么都好说,这以后嫁了过去,难不成还得让哑哥儿成天伺候着?
“从明儿开始,你和你元婶么学学做饭,等明年成了亲,难道还要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吗?”
言罢,徐言其不给赵时桉反驳的机会,起身出了厢房。
瞧着徐言其离去的背影,赵时桉恼怒的推开了身前的竹篮,抱着蜷起的双腿,独自生着闷气,王初阳明儿才休旬假回村,他现在有委屈都寻不到人发泄。
夜里,赵时桉闹脾气不肯去堂屋吃饭,赵云程想着端碗饭过去,被徐言其拦了下来。
“都是你惯的,小哥儿都快嫁人了,还什么都不会做,我且要看他能犟到什么时候。”
赵云程放下盛满饭的碗,眼角的余光瞄了一眼身旁的高宴清,见他默不作声,只得缓缓的坐下吃饭。
屋外的天儿黑了下来,灶房里传来李元拾掇碗筷的声响,躺在炕上的赵时桉越想越委屈,今儿连一向疼他的赵云程都没来给他送饭。
已至亥时,外面除了恼人的蝉鸣声,再听不到任何声响,赵时桉抱着咕咕叫的肚子,翻来覆去的睡不着。
几声突兀的叩门声响起,随即传来赵云程的低语:“桉哥儿,是爹,下炕开开门,爹给你送几块儿酥点,饿着肚子怎么能睡得着。”
赵时桉抹了把眼泪,慌忙下炕穿鞋,拉开了门闩。
“别跟你阿么犟,让你和元哥儿学做饭,不也是为了你和初阳以后的日子能过好嘛。”将盘里的酥点递给赵时桉,赵云程不由得劝说道。
紧了紧手中的盘子,赵时桉抿着嘴点了点头:“我晓得了,明儿晌午我就进灶房帮元婶么打下手。”
“真乖,快拿进屋去吃,夜里天儿凉。”赵云程嘱咐赵时桉拴好门闩,赶忙回了卧房。
刚举着油灯进了卧房,却发现原本熟睡的徐言其,正坐起身来等着他。
“什么时候醒的?”赵云程讪笑一声,走至炕前问道。
“你起身下炕的时候,我就已经醒了。”徐言其了然道,“给桉哥儿送吃的去了?”
赵云程颔首,转身吹灭了油灯,揽着徐言其躺下:“哪能真让孩子饿着,要是桉哥儿有个什么事儿,你比谁都急,咱俩就这一个小哥儿,是惯坏了些,但桉哥儿不是听不进去话,咱慢慢和孩子说。”
“我今儿做的是有些欠妥,桉哥儿他没哭鼻子吧?”